“這位公子是？”，崔徇禮問道。

五人圍着一張矮木桌盤腿而坐，蒲團墊在屁股下，坐不大習慣的宋栗安如坐針氈，一直調整舒适的坐姿，被崔徇禮一問，她也是愣住了，腦回路徘徊在說真實身份，還是不說真實身份隻見。

“謝……”，謝複生輕啟薄唇，卻被宋栗安拾起杯子往他嘴上一塞，笑道，“謝生，這位是我的一位遠方親戚”。

謝複生凝着眉目，幽幽地朝宋栗安看去，宋栗安被他看得有點虛，環視一圈，撈起蒲團便坐在了賀聿蕭的另一邊。

賀聿蕭和謝複生中間隔着一道銀河似的，兩人都默契地抿着唇，眼底火藥味濃得嗆鼻。

“原來是謝公子，幸會，幸會”，崔徇禮拱手道，在他旁邊的宋梨也站了起來，道，“謝公子”。

“謝公子”，賀聿蕭朝他甩了一眼，說出的幾字卻像從喉頭擠出來的一般，将字正腔圓的調子硬是壓得扁塌塌的。

“嗯，幸會”，謝複生也站了起來，颔首道，眼底的餘光卻一直落在宋栗安的身上，接收到他狠戾神色的宋栗安隻能低下頭去吃眼前的菜，盡量減少和不必要人之間的眼神交流。

也不是宋栗安慫，主要是她打不過謝複生，她怕呀，她還要回家，回自己那張香香軟軟的小床上去，所以她把頭又低下去了幾分，直到餘光都看不見謝複生的玄衣為止。

“宋小姐，坐這麼遠是為何”，謝複生将手往她旁邊一撐，從腳底呼上來的低氣壓沿着脊背一寸一寸地爬了上來，宋栗安渾身一抖，顫巍巍地向後歪頭看去，“謝公子，你喝假酒了？”。

“你覺得呢”，說話間，腕骨就被他的手一拽，剛硬地将她從蒲團上拉了起來，再不由分說地把宋栗安穩穩地安到他的位置上，而後便自個地坐到了宋栗安和賀聿蕭的中間。

“謝公子，強人所難可不是君子所為”，賀聿蕭抿了口茶，淡淡地說道，眼底卻紅得發漲。

“賀公子是君子，我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謝複生回道，眼睛卻落在宋栗安的身上，将她妄想起身的手緊緊锢住。

他的手修長寬厚，握住宋栗安的小手愣是半點縫隙也不留，宋栗安無奈地妥協道，“門還沒關，吹得我冷，我去關一下”。

“不必”，謝複生烏黑的眸子閃過一圈光，那門登時就阖上了，這等高深的術法登時惹得崔徇禮啧啧稱奇，欲圖讨教卻被宋梨剜上一眼，霎時噤了聲。

宋栗安面色不悅，宋梨也看在眼裡，道，“安安，你和謝公子是何時認識的”。

“前不久，沒事，想是太久沒見，有點激動罷了”，宋栗安卻也是因為看出了宋梨眸裡的憂色，便寬慰她道。倏爾又将眸子一轉，示意謝複生趕緊放了自己。

他望着她，嘴角勾起，眼底卻是冷漠得很，手一松，便将宋栗安的手放了出來。

“大家初見，想是隻有小酒寡淡了些，倒不如來點即興的詩作，助助興，諸位意下如何”，崔徇禮道，臉上正是難掩的春光。

作詩？宋栗安腦袋裡的那點墨水霎時幹成一片，拒絕的話還沒說出來，賀聿蕭便點頭應和，“甚好”，謝複生這個外人竟然也點頭。

宋栗安确乎是有些不知所措了，碗裡的下酒菜都不香了，而崔徇禮卻是興高采烈的，好似接下來有什麼大作一般，烈酒下肚，道，“誰先來”。

“我來吧”，宋梨道，眸光落在宋栗安陰雲籠罩的臉上，有着些許的擔憂。畢竟宋栗安自從到家以來，接觸的詩書頗少，她實在是不忍心讓她難堪。

崔徇禮早已做好了第一個抛磚的準備，沒想到小梨竟然出口，心上心下有點忐忑，意料到自己興許是觸到了小梨的興頭，便道，“兩三句便好，不需多高的格調”。

見宋栗安仍舊低垂着頭，宋梨怒惡地觑了他一眼，便也将詩順口說了出來，“暗影疊重翠，殘香戲幼幺。簾陰拒寒暮，牖漫素鲛绡”。

宋栗安猛然将腦袋擡起，正巧對上她的接下來的話，“拙作已成，僅供玩樂而已”，少女粉腮杏眼，站在燈火下，妥妥的女主劇本，宋栗安都有點崇拜她了。

“接下來，便我來”，崔徇禮望着宋梨，眼底遮不住的溫柔缱绻，

“遠光玉帛浮錦光，近睹卻是心上心。今今與卿盡此杯，也算人間共白頭”，言閉，還作勢端起杯盞與宋梨的杯盞碰了一下，清脆的音調随着水波蕩了開來。

合着是為了這個目的，宋栗安有點想給他一拳。

“你這算什麼，格律格律沒有，對仗也不夠整齊”，賀聿蕭道。

“我這叫古體詩，不論格律，不論對仗，隻為求佳人一笑，足矣”，意氣風發的少年藏不住的心思伴着一杯酒，盡情落肚。

宋梨被他逗得紅了臉，嘴角卻是瞞不住的笑意。

“下一個，誰來”，崔徇禮問道。

“我來”，宋栗安慣性地高舉起右手，秉着早死早超生，選個居中的位置，好歹幾杯酒下肚能忘個幹淨。

身邊的謝複生卻不知為何晃了晃她的手，宋栗安一把甩了開，徑直将自己現編的打油詩說了出來，“馀霞辭鬧鵲，流霰賀鳴蛙。老客……”，下半句還沒說出來，門咣當一聲，又被人撞開來了。

衆人的目光都被門邊吸引了去，宋栗安便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