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休賽的假期裡,鄭予姗決定回家一趟。
她提前用微信發消息和鄭亦晶說了自己要回去的事情,鄭亦晶顯得很高興,但有些懊惱地告訴她:“我今天答應了同事換班,可能要晚一點才到家。”
“沒關系,我來做飯吧。”鄭予姗說。
在離出租屋不遠的一家商場裡買好食材後,她拎着沉甸甸的購物袋走進了家門。
鄭亦晶習慣節儉,一個人住時往往隻做一兩道素菜,所以鄭予姗選購了品類多樣且耐儲存的食材,放在冰箱裡留給鄭亦晶之後慢慢做着吃。
鄭予姗會做些步驟簡單的家常菜,但切食材切得很不利索,每刀都緩慢而闆正,像是在進行一種肅穆的儀式。
當她切菜切到一半的時候,鄭亦晶回來了。
站在廚房裡,鄭亦晶看着她笨拙而認真的模樣,突然面容哀傷地開口說:“這不是你該做的事情,姗姗。”
鄭予姗愣了愣,但切菜的動作沒有停下,她垂着眼輕聲問:“那什麼是我該做的事呢,媽媽?”
“在大學校園裡念書,像和你同齡的女孩子一樣,而不是因為家裡的事情早早踏進社會,過得這麼累。”鄭亦晶說道。
鄭亦晶希望她安安穩穩、循規蹈矩地過完平靜的一生,又不願她像曾經的自己一樣囿困于柴米油鹽生活瑣事裡,希望她不用經手這些家務活,凡事都有人照顧。
在高考過後,鄭予姗按照母親的期望填寫了師範大學的志願,但因為家中債務選擇了打職業,辦理了休學。
按照錄取她的那所大學的規定,休學的最長期限是三年,鄭亦晶曾直接表明不希望她因為掙錢而放棄讀書的機會。
與HEG簽訂為期一年的合約時,誰也不确定她未來會走多遠、是否能取得很好的成績。
有許多被稱作“天才”的人在這裡黯淡離場,能留下名字的選手少之又少。
這是HEG管理層的一場豪賭,對鄭予姗來說,這又何嘗不是一場關于人生的孤注一擲呢?
未知是令人恐懼的,像是幽暗溶洞裡狹窄的縫隙。
它代表雜糅着希望的危險。
在簽下名字的時候,她聽見了心跳的轟鳴聲。
那一瞬間,鄭予姗清楚地明白——自己的骨子裡其實流淌着不安定的血液。
她知道鄭亦晶一直對此耿耿于懷,覺得虧欠了她。
但鄭予姗卻從來沒有這樣認為過,她從來不覺得這件事是自己受了委屈。
她将切好的莴苣絲放進盤子裡,随後擡起頭望向母親,那雙澄澈而漂亮的眼睛像是靜谧的湖水,泛着瑩潤的光澤。
“我對現在的生活其實很滿意,媽媽。你記不記得我小時候鬧脾氣不想做家務,你說讓我好好掙錢,長大後請家政。你那麼縱容我,其實并不甘心我過平庸的生活,不是嗎?”
鄭亦晶無言。
這是一種默認,她的内心多麼矛盾,不願鄭予姗遇見波瀾坎坷,卻也不甘自己的女兒泯于人海。
晚飯過後鄭予姗仰躺在床鋪上劃拉手機,突然心中一動,順着先前領隊發給她的鍊接,點進了那個隻比她小一歲、尚在高三的女孩子的主頁。
女孩發布的最新一條視頻十分模糊,而且搖搖晃晃的,顯然因為環境或者心情過于激動的原因,拍攝者當時沒能拿穩設備。
那是銀麒麟杯比賽時的場館内景,人聲鼎沸,顯得十分熱鬧,偏暗的藍色調燈光照在觀衆席。
晃動的鏡頭短暫的聚焦在一個外套背後印有“HEG.Windy"字樣的背影上。
文案寫着:“四周歡呼聲如潮湧,而我隻看見了你。希望下次見面是世界賽!緻我最最最最喜歡的選手Windy。”
鄭予姗心潮湧動,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想要把這個視頻與鄭亦晶分享的沖動,她着急地站起身,卻又在鄭亦晶的卧室門前止住了步伐。
再等等,再等等吧。
她在心中對自己發誓。
等有一天,我能真正成為你的驕傲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