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墜落在日野向子的襯衣表面,融成一片冰涼的水漬。
日野向子安靜地趴在伏黑惠的背上,倚着他的頭頸。街景在暴雨中模糊掠過,少年的喘息聲在耳邊回蕩。
冷嗎?
大概有一點吧。
但是伏黑同學在身邊的話,她就不害怕了。從相貼的濕漉漉襯衣之間傳遞來的溫度仿佛流淌進了日野向子茫然失措的心,充盈了業已見底的勇氣。
她輕輕地在伏黑惠的脊背上蹭了蹭臉頰。
“我們要去哪裡?”
伏黑惠的動作幾乎不可見地停頓了一下。
“……去我家。”
他沉默了一會,強自鎮定地說話,随後就加快了步伐。
“我好沒用啊,惠。”
年幼的少女靠在他的頸間,半睜着流金似的雙眼,猶如夢呓。
日野向子從出生起就帶着看見未來的能力。或者換種話說——她似乎就是為了看見未來才誕生于世的。
所以她一旦決定抛棄這種能力,各路的詛咒就會找上門來。
“對十六歲的少女談價值這種東西,也太苛刻了。”
溫和的熱感從相觸的肌膚間傳來,伏黑惠的聲音很沉靜。
“救你的原因,是私情。”
不是為了讓日野向子給他創造價值才選擇拯救她的。
在電閃雷鳴的雨夜中,日野向子看着不斷變換的模糊街景,逐漸閉上了眼睛。
睡了過去。
伏黑同學的姐姐是個又溫柔又善良的人。
濕漉漉的日野向子裹着絨毯,這麼想着。
看見濕透又狼狽的伏黑惠背着日野向子按響門鈴,就毫不猶豫地接納了素不相識的年輕巫女。
無論是日野向子還是伏黑惠都被她照顧得很好。但日野總是覺得她眼熟,像是在什麼特殊的地方見過似的。
而且不是最近,是在很久以前。
金發的未來巫女閉着眼睛想,最後追根溯源到一星半點關于未來的碎片。她曾經預見過她,在觀察某個人的未來的時候。
頭好痛。
日野向子下意識地放棄了尋找,随即就被客廳中一粒如豆的燈光吸引了注意。
和黑暗融為一體的黑玉犬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
日野向子低下身揉了揉玉犬的絨毛。她在未來的畫面中見過它,甚至很熟悉。日野悄無聲息地趿上拖鞋,拐過了分隔客廳和卧房的轉角。
……顫抖着的昏黃燈光映照下,被投到牆壁上的搖曳影子明顯有着多個微微垂下的尖角。
穿着寬松睡衣的海膽頭少年坐在點着小台燈的桌前,心不在焉地攪着一杯散發着溫暖氣息的姜汁牛奶。
是伏黑同學。
金發的巫女抱着腿坐在桌旁的墊子上,接過一杯液面微微晃動的熱牛奶。
在寂靜無言的夜色之中,日野向子悄悄勾上了伏黑惠的小指。
沒有什麼理由。
隻是「想這麼做」而已。
海膽頭的少年出乎意料地沒有拒絕。他專心緻志地綴飲着溫度剛好的姜汁牛奶,緩慢而不經意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五條悟的電話在第二天打進了伏黑惠的手機。
“你還沒意識到向子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吧。”
電波的另一端,五條悟正夾着手機在椅子上搖來搖去,悠哉悠哉。
一點也看不出是當世最強的咒術師。
“那家夥是日野本家十八年前寄養在禅院家失蹤的巫女。能以現在的狀态出現,恐怕在十一年前就已經死過一次了吧?”
日野向子不是完全的活人。
或許奇迹之子的靈魂就是比旁人堅韌,能支撐她跨過生死的界限。垂死時的悲怨替代了被遺留在三尺之下的部分靈魂,詛咒糾纏着血肉,日野向子因此得以返回人間。
因為某種原因,半人半詛咒的巫女遺忘了自己的死亡,同時深深藏起自己的天賦,想要作為一個普通人活下去。
這份願望放進現實,隻是夢幻泡影而已。
詛咒會吸引詛咒。
大概從她死而複生那刻起,新的命運就已經注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