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跟着一批浩浩蕩蕩的北臨軍隊,要不是時莞知道晏邺北不屑皇位的想法,看他這架勢還真像是來謀權篡位的。
滿地的落葉零零碎碎,寒風撫摸着秋葉的最後一身孤影。
馬車緩緩停在臨合大殿前,抱着時莞從馬車上下來,晏邺北将披在她身上的裘衣裹得更加嚴實了些。
被車外的冷氣包圍着。
“晏邺北,我穿了你的裘衣,你穿什麼?”
呼嘯的風聲吹響着時莞的耳畔,看着眼前的男人隻着了一件不厚的黑色長袍,她有些擔心的問道。
寒風還在呼呼地吹着,這麼冷的天氣,晏邺北穿成這樣是不可能會暖和的。
即使時莞對于他今天瞞着自己這件事有些許不滿,但總歸心裡還是有些于心不忍。
要是找了涼,生病了就不好了。
看着小臉已經被凍得發紅的時莞,晏邺北握住了她想要解開大裘的小手,淡淡地笑着。
像是冷風中的一抹暖意,撥開雲霧籠罩的溫暖。
“皇叔身子骨硬朗的很,阿莞不用擔心,皇叔就是手冷,阿莞幫皇叔暖暖手就行。”
他淺淺回答道。
淡淡冗雜着糕點的甜味,沁人的香氣圍繞着晏邺北,心中似落花流水般自在又美好起來。
常年駐守在邊疆,寬大的手掌裡帶着些許的粗糙的繭子,但寒玉般的手指依舊骨節修長。
像是握住了一團暖暖的棉花。
還沒有等到時莞的回應,晏邺北就緊緊地将時莞白白嫩嫩的小手包住。
包裹着熱乎乎的小手,晏邺北的掌心裡滿是暖意。
“哦”
時莞紅着的雙頰微微低着,暖乎乎的手就這樣由着他牽着。
晏邺北滿面春風的臉上露出了極易察覺的笑意。
楓葉随風在空中漫步着,黑色的夜裡隻聽見落葉響起的沙沙聲。
晏邺北牽着身旁的小姑娘向殿内走去。
涼飕飕的寒氣卷入時莞的身體,她打了一哆嗦。
還未來得及踏入大殿内,一股濃濃的血腥臭味就已經撲面而來,混入秋日的冷風中,讓人不禁開始發冷。
接過晏邺北遞來的手帕,時莞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往日莊嚴的明殿上滿是血迹,宮殿裡的太監宮女們正忙着擦拭着地上這斑駁的痕迹。
殿内燈火通明,大臨皇帝就如此威嚴地坐在朝堂之上。
“給父皇請安。”
“給陛下請安。”
從某人的手掌中抽出,時莞同晏邺北一起齊聲說道。
恍惚看着底下的二人,點點頭,大臨皇帝鋒利的眼中才多了些柔情的色彩。
望着外邊兒陰沉沉的黑夜,他輕聲說道。
“恩,平身賜座。”
身披黃袍的聖上還着細金絲線的寝衣,顯然是剛剛就寝的模樣。
側身坐在侍女搬來的椅子上,時莞這才看清了大殿中央還跪押着好一些人。
這樣冷的天跪在白玉石的大殿上,隐約看得見他們膝蓋邊那冒起的微微涼霧。
被殿内的欽武軍強行扣押在地上。這些人全都披頭散發,曾經耀眼的盔甲上滿是刀鋒利劍出鞘劃過的傷痕,倜然是混合着血腥的鏽迹。
時莞雖是生在太平盛世中,也不是對于戰火一無所知,就算是上輩子沒有經曆過戰場的硝煙,單看着眼前這場景也不難猜出這是怎麼一回事。
好家夥,怪不得晏邺北拐她出城,看這樣子怕不是将這些個人誘進宮裡來了個甕中捉鼈。
“齊王你可認罪。”
果然,威嚴的氣勢響徹在大殿内,大臨帝厲聲說道。
恍惚間聞聲,時莞這也看清楚了那為首的人,好歹也是大大小小的宴會混了個眼熟,她一眼便鎖定了那熟悉的面孔。
凄慘的臉上還留着血水的痕迹,混雜着不甘與淩厲的氣息。
被卸下盔甲的左臂上殷紅的血還在慢湧着,齊王的嘴角蒼白諷刺地扯了扯。
看着座上的大臨帝,沙啞的聲音輕飄飄地回蕩在大殿内,帶着臨死的狂妄。
“陛下好膽識,竟就這般快破了我的局,還能反過頭來将本王算計,算是我小看陛下了。”
齊王張嘴說道,語氣中充滿了譏諷和嘲弄。
這次舉兵進城白倨才本就是冒着巨大風險,他也知曉這叛亂下成王敗寇的道理。
也不是沒想過九死一生的可能性,白倨才如此有底氣,本就是打好了退路的。
早就安排了接應送他出城的人,這樣一看就算是敗了,也是百無一失。
本以為怎麼樣都不會有差池,可就是有這麼一顆“老鼠屎”攪亂了他的計劃。
前腳剛進了城,後腳的北臨軍就将他隐藏在城外的備應軍悉數剿滅。
八千餘人,一個不剩。
傳回來的密匣中隻剩下個他心腹将領的頭顱。
“好你個北臨王!”
被宮城裡的欽武軍團團圍住,看着身邊的士兵一個接着一個的倒下,白倨才咬牙切齒。
倒是沒想過這次他蓄謀已久的行動會輸得這麼徹底。
身上披着厚厚的外衣,可大臨帝的心裡卻是異常的涼意。
“齊王,朕自诩對你不薄,如若沒你今日這般糊塗,你齊王府依舊還是享盡榮華富貴,你可想過你的妻兒!”
大臨帝厲聲說道,看着眼下依舊不知悔改的齊王,往日裡的對齊王府留下的情誼也逐漸地消磨殆盡,他心裡暗暗有了決定。
滿臉鄙夷地看向大臨帝,白倨才自嘲般張了張嘴。
“呵,好一個榮華富貴。”
他看着座上的至尊,陰笑了一聲繼續說道。
“陛下說我齊王府上下享有榮華,不假,可這一切不過隻是泥底間的浮雲罷了!本王不過是一介異性,雖說是親王但實際就像這大臨的走狗一般,任人拿捏。”
“本王内心不甘啊!本想着來日方長,但是被陛下這般逼迫,本王此舉也着實無奈之舉!”
早已撕掉了僞善的面具,擡起他那淩亂的首級,白倨才看向那高高在上的龍椅,眼中滿是貪婪的神情。
此刻的齊王怕是早就有些瘋癫。
到是後悔聽信了那于秀才的話,他本來沒想過這麼早就舉兵的。
暗地裡造币、收兵,為了背地裡得到遼燕的支持,他甚至私下不惜答應了将自己的唯一兒子送去做質子。
他算是付出了一切,白倨才做得每一件事都是如此謹慎小心。
他生怕一步錯,步步錯。
為了自己的巅峰大業,走到現在,他整整快藏了二三十個年頭。
他盼着那一天的到來都要盼瘋了。
眼看就要水到渠成。
要不是同他隐藏在臨帝身邊的内應确認過,他可不會着了魔似的這樣輕舉妄動。
想到那狗皇帝病倒在床上,舉宮上下都慌做了一團,他那渴望的心就開始蠢蠢欲動。
打聽到今天太子會去萬山寺按例祈福,帶着欽武軍大動幹戈,一時也趕不回來,他那是躁動的情緒再也忍不住了。
今夜即是良辰,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身下的門客們也都在慫恿着,出謀劃策。
連夜召集了三萬暗處的人馬,計劃妥當,白倨才知道這正是屬于他登上至尊之位的良機。
威風凜凜地騎上馬,他帶着身後的部隊朝着皇城逼近。
一路上和他預想中一樣,那些還殘留在京中的部隊都是些不熟練的新兵蛋子,哪抗得住他身後的這些精銳的部隊。
一舉順利地攻破了城門,可謂是無人可敵!
正當白倨才已經沉浸在對皇位勢在必得的喜悅中時,等到大半個軍隊都進入到了城内,兩邊街道的陰影間卻突然出現了站滿在四面八方的北臨軍。
看着晏邺北眼裡鄙夷的目光,白倨才的心也突然沒了着落。
他竟然這樣就被晏邺北輕輕松松地給套進去了。
哪知…全軍還沒進京城,就被殺個片甲不留。
他計劃了多年的所有努力就被這樣一個離京多年的小子給算計了。
“呵”
什麼于秀才,什麼内應都不過是晏邺北用來吊他上鈎的線罷了。
帶着惡居下流的不甘,呵斥着那一聲傲慢的笑,青白的臉色帶着詭異的笑聲與往日那人前儒雅謙卑的齊王簡直大相徑庭。
“還真如流言所般,臨王殿下當真是神武不凡,本王如此之大計竟在殿下手間便頃刻覆滅!當之無愧是我大臨之戰神!”
“哈哈哈哈!大臨之幸也啊!”
笑罷,白倨才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旁悠閑的晏邺北。
要不是欽武軍扣押着他的雙手,他就算是被廢了臂膀也要殺了這北臨王。
回顧着他剛才言說的種種,看向此刻面目猙獰的齊王,時莞的心裡倒有些意外。
他是說的沒錯,“齊王”這名号雖是好聽,但這名号本就是先帝對于異國小侯歸順的獎勵,現在的齊王不過也是繼承了父輩的世襲。
無論如何,大臨帝都不會給予他實權,也隻是瞧着親王位份給了這麼多年來,也不好随意摘取,也瞧着這白倨才平日裡十分安分,才由着他繼續頂着這“齊王”的名頭。
她可太清楚這齊王是如此角色,之所以上一世父皇花盡心思也沒能查個問題出來就是因為這齊王的手段之高明。
身靠遼燕,做事周全,他怎會這麼容易就被下了套。
這樣沉得住氣的角色怎的就這般不計後果地舉兵造反了?
感覺這來得到有些不真實。
不過倒底是親如一家人,白妗妗前世臨死前撕去僞裝的那般瘋勁倒是和這現在的齊王如出一轍。
佯裝淡定地接過陳公公遞來的茶水,時莞輕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