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軒窗飄出熱氣,下人們在時莞住的院子裡進進出出着。
镌刻着金印的銀盤在皎潔的月光下顯得格外閃耀。
平日裡冷清的廂院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了。
玩樂了一下午,一起玩嘎拉哈後,時莞還被拓跋泓帶到了後院的泠池烤着小爐子比賽垂釣。
他們就這樣一直玩到了黑夜。
快樂地笑了一個下午,接過他遞來的暖手爐,時莞瞧着這昏暗漸行的天,肚子裡咕咕咕的饑餓聲悄然響起。
她又看了眼一旁刺客被凍紅的臉,想着他今天也是陪自己玩樂了一個下午,不該就這樣讓别人冷冷地走了,無論如何也得叫人留一頓飯吃,
若是就這樣趕别人走了,便是不合禮節。
破天荒地,看着拓跋泓不遠處的背影,她主動提出要和拓跋泓一起在院廳裡一齊用膳。
傳膳不過一會兒,本就不大的桌子上就擁擠上了無數地銀盤,一盤又比一盤精緻的菜肴一道接着一道堆滿在時莞的面前。
“公主可要多吃些,許是哪道菜不合口味,我讓底下的人再去做就是。”
将裝着精緻糕點的銀盤朝時莞挪得近了些,拓跋泓溫柔地說着。
勉強地笑了笑,眼前雖是自己最愛的梧桐糕,但看着一旁男人殷勤的模樣,時莞也隻是淺淺的小嘗了一口。
他連自己喜歡吃的糕點都如此清楚,自己對他卻并不熟悉,更是該對他多加小心了。
避開男人直勾勾的眼神,時莞吃得并不自在。
早知道如此還不如不留了……
被這陣仗搞得不知做些什麼,時莞略過了一旁熾熱的目光,捧着手裡的熱茶喝了下去。
拿起筷子,不算大的桌上擺滿了重重疊疊的菜,多得讓她不知從何下手。
看了半天才從中挑了一兩樣自己喜歡,她夾了一兩塊在金邊鑲嵌的銀碗裡。
“蕭公子,這些菜太豐盛了,不必這樣。”
時莞輕言說道。
這麼多菜還全都是自己喜歡吃的,她生怕今天就被毒死在這裡,夾在碗裡的菜也不敢往嘴裡送。
“我這不是怕菜不合公主胃口嘛,種類齊全些也可以讓公主多吃點。”
看着時莞不敢動筷,拓跋泓笑吟吟地給時莞斟滿茶水,回答着。
面帶着笑意他将近處的三脆羹粥遞在時莞面前,如今天寒了,吃些補氣的羹粥最是好的,何況,這羹也是他提前熬好熱來的……
心似死灰版看着男人的動作,如此刻意的要求自己喝下這碗羹,時莞懸着的心也是終于死了。
怪不得今日陪我玩呢,原來今日就是我的最後一日,這輩子的死法到還不如上一世。
眼見着今天必須要吃下這個飯,時莞視死如歸般伸手端上了熱騰騰的三脆羹。
她皮肉不癢地笑了笑,揭開了羹頂。
微微顫抖着手舀起了一勺……
父皇、女兒又一次不孝了,這次還是這麼早就走了……
強忍着心酸,時莞剛将羹粥送在嘴邊,庭院外卻突然傳來巨大的火光,噪音此起彼伏。
“公主莫要出來亂走動,我很快解決了回來。”
看着拓跋泓匆匆離去的背影,時莞劫後餘生般放下了手中的羹粥。
緊閉的庭戶大門随着男主角的離開也将寂靜釋放出來,庭院裡驟然變得如往常一樣沒了人煙。
送走了拓跋泓,庭院裡亂成一鍋的聲音卻開始此起彼伏,聞到一股燒焦的氣味,時莞突然轉頭看着黑煙濃濃的後院,放下來的心裡卻一涼。
不是,這……
今天我是必須要死在這裡嘛。
濃煙彌漫,很快就從後院蔓延到了閨房裡,混沌的氣息撲面而來,時莞看着愈逼愈近的溫度,她擡起實木的椅子就朝着緊閉的大門砸去,堅實的門被椅子砸得搖晃起來卻不見一點缺口。
不行,本公主可不能死在這個地方,更不可能被燒死……
發了瘋似的,時莞依舊不停歇地砸着門和窗。
牢固的門窗猶如被封死般除了微微擺動之外沒有任何要砸來的痕迹。
碰……碰碰碰……碰
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時莞累得靠在門邊上,持續的用力讓呼吸的頻率增加,嗆人的煙熏氣随着胸腔灌入身體,呼吸中逐漸彌漫着濃烈的氣味。
眩暈的感覺讓視線變得模糊,她慢慢倒在地上,窒息的感覺湧上心頭。
迷迷糊糊間,時莞似乎再次看到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臉……
“晏邺北……”
在這院落裡尋了個遍,踹開這扇廂門,一把接住即将撞到頭的時莞,晏邺北終于尋到了在廂房裡暈倒在地上的女孩。
日思夜想的臉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晏邺北忽然心頭酸得一緊。
将女孩細細圈抱在懷裡,看着時莞的臉上沾滿了燃燒後灰飛的飄塵,繼而又聽見了她虛弱地喃喃聲,晏邺北的眼角泛紅。
“阿莞别怕,我在。”
心緊緊地痛着,他顫抖着手擦了擦時莞臉上的灰塵,淚花在眼裡打着轉,不敢一點耽誤,晏邺北一把抱起了懷裡的人。
“我們回家。”
輕易地翻上高牆,陳玺駕着馬車從暗處快速駛出,晏邺北抱着暈過去的時莞就坐了進去。
緊緊抱着時莞,他将車裡僅有的毛披嚴嚴實實地搭在女孩的身上。
晏邺北細細卸去了她身上的尖銳首飾,為她調整好最舒服的睡姿,将懷裡他從時莞宮裡帶來的貼身絲絹帕拿出,他輕輕擦拭淨了女孩臉上的汗與灰。
直到聽見了女孩穩重的呼吸聲,晏邺北才慢慢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主子,臨時找的車,沒有府裡的坐着舒服,路上會颠簸一些,您和公主可要坐穩了。”
駕駛着疾馳離去的馬車,陳玺出聲回禀道。
“知曉了,陳繹呢。”
看了一眼不遠處燃起熊熊烈火的院落,又看着懷裡睡去的女孩,晏邺北輕言問道。
“那家夥耍得聰明,在山坡上射的篝火箭,放完火早就回營待着了。”
聞聲,陳玺如實回答道。
“事辦得不錯,但是回去讓他自己領二十闆子。”
“是。”
憋着嘴角的笑,陳玺暗暗應下答着。
這小子……怕是這後面幾箭射到公主院裡了吧……
疾馳的車影很快消失在了夜深人靜的夜晚裡……
第二日遼燕邊境
北臨軍軍營
冬日的陽光被漫天的白雲遮掩着,帶着霧蒙蒙的感覺。
微微眯開眼,時莞撐着身子,慢慢地從暖和的床上爬了起來。
“阿莞你醒了,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
察覺到床鋪上人有了動靜,晏邺北從椅榻上一下坐起,他抽出胸口衣襟裡的棉布巾,趕忙走到床邊,坐下問道。
控制着自己手裡的力道,攥着手裡潤濕的棉布巾,他輕輕地在時莞的臉上細細擦拭着。
“哪還不舒服的,昨晚一直瞧着你有些咳,半夜給你灌了些藥,現在感覺好些沒……”
坐在床榻上,聞着襲上來的熏香,還沒睜開眼的時莞就開始聽起了這晨間軍營裡獨一份的“唠叨”。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後,時莞也是熟門熟路地似沒骨頭般靠在晏邺北的胸口,搖搖頭。
“沒,我沒啥,感覺睡一覺起來好多了。”
“還想咳嗎?咳得胸口痛不痛啊?”
“不咳了不咳了,你不說我昨晚咳過我都沒感覺…怪不得我現在嘴裡一股苦味兒。”
……
替時莞披上厚厚的外衣,晏邺北一邊遞上揩牙的用具一邊将燒水壺底下的火點燃起來。
伺候着時莞洗漱,看着她依舊蒼白的面孔,晏邺北的心痛得微微發顫。
“餓了沒?要不要我去給你熱碗粥來。”
用浸過熱水的帕子捧起女孩的臉,晏邺北出聲問道。
“餓倒是算不上,不過有糖嗎?”
砸砸嘴裡的苦味,女孩問道。
晏邺北笑盈盈地從桌上端來甜點小食。
“任君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