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的舉辦場所是半山腰上的一座私人宅邸。
那房子形似城堡宮殿,穹頂很高,牆壁上随處可見文藝複興風格的油畫和浮雕。
夜幕四垂的時候,整座屋子亮起千萬盞小彩燈,那光暈朦朦胧胧,給宴會增添了一種迷離的氛圍。
葉舒跟了韓卓,在如織的人流裡來回穿梭。今晚的宴會果然非同凡響,A市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齊聚一堂,莫說韓卓,就連葉舒都認出了幾個她爸舊日的合作夥伴。
好在那些人眼高于頂,注意力全投放在韓卓身上,葉舒覺得自己倒像個挂件,不過給身邊的男人增添一點魅力屬性。
管他是什麼!葉舒并不氣惱,隻要以工作的眼光來看待一切,那麼自己随時可以變成一顆螺絲釘。
一顆身價不菲的螺絲釘。
他們談話的時候,葉舒也懶得去聽。雖說處處留心皆學問,但她一個長年被工作折磨得死去活來的社畜,委實沒有更多精力再去學習别的東西了。
她現在隻想放空,其放空的結果就是,擡眼便看見了樓上的沈易洲和姜眠。
要想不注意到這對璧人實在很難,因為他倆的外形足以稱得上是鶴立雞群。
韓卓當然也注意到了,他随意敷衍了來客幾句,就帶着葉舒,直奔樓上。
四人一照面,就有點劍拔弩張的意味。
“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伴,葉舒葉小姐。”韓卓首先發話。
姜眠神色複雜地看着葉舒,似乎認出了葉舒就是那晚的鋼琴小姐;幸而她修養極高,不過瞬息之間,就換上了一副客套的表情。
“你好,葉小姐。”她率先伸出手來。“我是姜眠,江楓漁火對愁眠。”
葉舒禮貌地同她握手:“久仰大名,我叫葉舒,舍予舒。”
兩個女人互換姓名的時候,确切地說,是姜眠說完那句詩的檔口,韓卓不合時宜地出聲譏諷:“當我們沒文化呢!江楓漁火對愁眠的江,是你那個姜字嗎?”
姜眠睨他一眼,把這人當作有害氣體冷處理。
但是韓卓毫不收斂,轉而又對着葉舒挑刺兒:“你說久仰大名,這兒有大咖嗎?你仰名?可見是扯謊!一來這種地方,你就學會了那套虛僞的做派!”
兩個女人同時對他怒目而視。
正在這時,有人伸手緻意。
“沈易洲。”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溫柔。
葉舒詫異地看着他,又低頭看看那隻骨節分明的手,腦子遲鈍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向自己做自我介紹。
隻有這一種可能:在場的另外兩人都和他關系匪淺,而隻有自己,對他來說才算是真正的外人。
但不提兩人以前的恩恩怨怨,目下重逢之後,他們都見過好幾次了,且又不是沒有交流過,為何現在還要玩出這套初見陌生人的把戲?
銀色的亮片閃灼不定,如同星光耀目,那是姜眠的衣裙,深深映入眼簾。
哦,原來是為她。
“惺惺作态”的針活過來了,又往裡深入一寸,紮得人鮮血淋漓。
耳朵裡嗡嗡作響,摒棄了塵世的一切喧嚣,在軀體快要無法支撐的時候,一道有力的臂膀攬住了她。
是韓卓,葉舒聽見了他的冷笑之聲。
“沈總果然好茶藝,真是···香飄四溢。”韓卓不屑地扯了扯唇角,用力把葉舒往懷裡一帶。“喂,葉舒舒,人跟你打招呼呢,傻愣着幹嘛啊?”
葉舒深吸一口氣,再擡起頭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副無所畏懼的燦爛笑顔。
“您好,沈總!初次見面,請多指教!”她的聲音清清脆脆,如沖破石縫的一彎溪流。
兩隻手蓦地觸碰在一起,又極快地分開,似無所有,也似無所無。
“這才對嘛···都認識了,往後大家也好和諧相處不是?”韓卓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極其陰陽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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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的玻璃房燈火輝煌,将那無邊而撩人的夜色盡收眼底。
葉舒獨自站在吧台前,考慮着要不要拿一杯香槟在手裡做做樣子。
剛剛的對峙之後,再無話可說,沈易洲便帶着姜眠往别處去了;韓卓賭氣似地也攜了葉舒,要來玻璃房裡觀賞景色,隻是才走到一半,正遇見他的發小,那人有意私下談話,葉舒便主動選擇回避一下。
腦子裡閃過許多許多的回憶,當下的這種場合,曾幾何時,竟也同他經曆過的。
那一年的世界IT博覽會在A市舉辦,吸引了幾乎全球的電子科技企業前來參展。葉舒費了許多功夫,才讓葉淵澤從朋友手中拿到了兩張入場券。
她是藝術設計專業的學生,于計算機領域所知甚少,當時葉淵澤還很奇怪自家女兒何時改了興趣愛好。
葉舒沒有告訴他,不是自己感興趣,是她現在交往了一個計算機系的男友。
她想帶沈易洲去開開眼界,拓展人脈,并了解世界最前沿的尖端科技。他們的未來,她比他還着急。
那一天的科技展上有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葉舒都忘得差不多了,唯一記住的,是他們的晚餐。
因為展會設在市郊,他們是坐公交車去的。日落時分,餓了一天的兩人便決定回去之前就在附近的快餐店裡填飽肚子。
店内無人光顧,隻有一名服務員在廚房裡忙碌。
他們取了餐,并肩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人手裡一個漢堡。她的是芝士牛肉,他的是培根果醬。
“你覺得怎麼樣?”葉舒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天。
“還行。”
“什麼還行?”葉舒偏過頭看他。
沈易洲晃了晃手中的漢堡。
“哎呀,我是說這個嗎?”葉舒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沈易洲看她半晌:“哦,你是說展會,也還行吧。”
“什麼叫還行?”葉舒皺眉,表情急切:“你就沒什麼收獲嗎?”
沈易洲漫不經心地回答:“不管有什麼收獲,都離我現在的生活太過遙遠。”
“為什麼遙遠?”葉舒用力捏住漢堡紙,“你的能力,不在那些人之下啊!”
“快吃吧,你不是吵着快餓死了?”沈易洲還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樣子,仿佛吃飯才是當下的正經事。
但這種态度惹惱了葉舒,她索性放下漢堡,焦急地說:“我跟你說正經事呢!你别插科打诨!那個···那個叫什麼Morpheus的工程師,不是很賞識你?還叫你去他們公司面試呢!”
“不過是些客套話罷了。”沈易洲表情閑适,寵辱不驚。
“誰說的?”葉舒咬了咬嘴唇,辯解道:“外國人才不玩那些虛的!他就是很喜歡你!而且,他都沒有問過你在哪所大學讀書,對他來說,你就是一個陌生人而已,那他幹嘛要說客套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