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甯馨目光在倆人之間來回輪轉,心中已悄悄有了計較,隻面上不顯,先一步露出一個略帶讨好的笑容來。
可羅氏卻毫不買賬,冷哼一聲便扭過頭去,鐘嫔跟着眼波微微一轉,帶着一抹諷笑,将右手中捏着的帕子從左手心向下一掃,看向孫甯馨的目光似是在趕一些不幹淨的東西。
這真是上趕着給人奚落,周圍的妃嫔看了笑話,或多或少的有人拿着絹子掩飾在嘴角,更有些直接毫不顧及的笑了出來。
人微言輕便是如此,隻是羅氏卻猶不過瘾,仍不依不饒的出口譏諷道:“山雞怎能變鳳凰,可見有有些人即便是命好有貴人擡舉,也得自己有本事不是?”
此話一出,孫甯馨當即便紅了眼眶,衆人偷偷瞥去,隻見她用帕子遮着面頰,兩側消瘦的肩膀微微顫動着,似是壓抑着聲音小聲哭了起來。
如此看來倒是有幾分可憐模樣,隻是衆妃除了看向羅氏的眼神微微有些側目外,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替她說句公道話的。
絹帕後孫甯馨獨自冷笑,後宮中似羅氏這種舌比腦快的人物,讓她一時三分又能如何,畢竟在這巍巍後宮中向來都是不動聲色的暗箭才是最傷人的。
夜深露重,待衆妃誦經完畢,已過亥時,正前方由安華殿主持領首将衆妃誦經功德回向祝禱後,便由欣貴嫔先起,衆妃緩緩如溪水般從大殿中魚貫而出。
孫甯馨剛一踏出殿門,卉兒便提着繪四面仕女盥洗圖的宮燈迎了上來,将小臂上搭着的披風給她披在身上。
跪了許久,身子早已酸麻,孫甯馨微微伸腰舒展了下背脊,極目望去隻見黑幕上月亮隻淺淺一鈎,寥寥幾顆星子陪侍在旁,給人平添一種寂寥之感。
卉兒用手指靈活的将她下颌的系繩打了個漂亮的結,目光關切的問道:“小主累了吧”?
孫甯馨搖搖頭,道:“無妨。”卻忽聽得背後傳來一句極淺的“且慢”,幾乎是令人幻聽的地步。
她回過身,隻見來人容色恬靜,身量纖細,着一身玉蘭花色的宮裝站在燈火闌珊處,見她轉過頭來,又含笑道了一句:“妹妹,留步”。
如此溫婉随和,平易近人不是宮裡清名盛傳的孟常在是誰?
孫甯馨的眼睛微眯起來
孟氏将翠珠留在原地,自己則幾步走到近前,嘴上關切的問道:“我怕你還哭着,特過來看看你”。說完,想伸手碰一下她的眼角,被孫甯馨怕生似的朝後瑟縮一下躲開。
孫甯馨心知她這又是想做雪中送炭的活菩薩戲碼,卻不得不強忍住内心厭惡,隻裝作自己剛剛受了委屈膽怯怕人的模樣,先一步用長長的指甲不動聲色的劃過下眼睑,再擡頭時眼角便已帶上了孱弱的猩紅,腼腆強笑道:“不礙事,勞姐姐擔心了”。
孟氏歎了口氣,“你知道的,羅妹妹她向來是個脾氣嬌慣的,隻是嘴上厲害了些,心還是好的”。
孫甯馨搖搖頭,隻低垂下眉眼恭順的道:“姐姐放心,我……我自來不曾放在心上”。
怎麼可能不放在心上呢?孟氏在心裡悄悄勾唇,面上卻又一派親近的道:“我知你素來是個聽話好心的”。
說着,她再一次伸手想摸摸孫甯馨的頭發,而見她這一次沒有躲開,更添三分和藹的善解人意道,“你平日裡便不愛與人講話,我隻怕你背地裡傷心”。
聞言,孫甯馨心中隻想嗤笑,自暗地裡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說話時的神情,竟看不出一絲弄虛作假的樣子,眼角眉梢處處都是真摯的關切之意,活脫脫南曲戲班的人才。
恨不得能用剛養好的指甲在那張完美無缺的笑臉上,劃出一道道血痕,以消心頭之恨。
隻礙于眼下,一切布局尚未打點好,她不得不兀自先将指甲強掐進手心,在回憶裡随意翻撿出一篇,隻是還未待看清那人的眉眼,眼中便已先漸漸沁出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