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話端的是舍己為主的大義,不僅出乎座下等着看好戲的衆妃嫔意料,連欣貴嫔也感到有些錯愕,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出自一向刁蠻不通情理的羅氏口中。
但欣貴嫔到底還是宮中長居的老人,隻一瞬便回過神兒來,她原本還以為須得對羅氏好一番相勸。
沒想到她如今卻這般識趣,更是省了一大堆麻煩事。
待羅氏行禮退下後,欽天監來使也緊接其後得跟着告辭,隻是祈福儀式卻照常舉行着,誰也沒有因為這一場插曲而顯露出異樣的神色。
孟氏見事已水到渠成,胸有成竹的跪坐回原位,除了身邊空出一個蒲團,仿佛一切都未發生過一般。
如同一枚石子被投入無底的幽暗深潭,還未來得及蕩開層層的漣漪,就自己先悄無聲息的沉了下去。
孫甯馨怎麼可能容忍這樣的事發生。
她心嘲既然這塊探路石的分量不大,那索性就搬一塊更大更重的來!
她悄悄撩裙超前挪了挪,湊到斜前方聶貴人身側,輕輕喚道:“聶姐姐,聶家姐姐。”
聶貴人于梵音中聞聲回頭,見是平日裡向來不愛與人多言的孫甯馨開口喚她,還微微感到有些詫異。
隻見孫甯馨低垂着眼睫,不好意思的撩起瑞香色的裙擺,露出一處指甲大小的灰色污垢,像是行走時沾染上的塵泥。
“你怎得這樣不小心,衣不沾塵對嫔妃祀禮尤重,”聶貴人皺着眉壓低聲音道,“這若讓人撞見了,定要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孫甯馨急得滿臉通紅,慌忙小聲道:“嫔妾不敢不敬皇上,實在是下午瞌睡,來不及梳洗。”
她神色緊張,教聶貴人忽然響起了她當年在關外親手放走的灰撲撲的醜兔子。
聶貴人有點兒想笑,但又不能失禮,隻好緊緊抿住唇角,看起來越發嚴肅。
孫甯馨可憐巴巴的道:“這安華殿與姐姐宮中最近,求姐姐舍一件衣物予我,可好?”
聶貴人擡眼環顧了一下四周,轉而又落在了孫甯馨身上,半是無奈半是嗔怪地小聲道:“我的掌燈宮女就在殿門外侍候,你先去偏殿等着,叫你的近侍宮女随她去取來便是。”
孫甯馨頓時舒氣,展顔一笑:“這真是多謝聶姐姐了。”
聶貴人被她謝的面色一紅,隻嘟囔着鼓起嘴催促道:“你快些去吧,一會兒新貴嫔若來問,我可不會替你交代。”
孫甯馨知她心軟,隻含笑點頭,悄悄從門口退了出去,穗兒一見她出來,連忙上前未她披上了件帶抗風帽的深色鬥篷。
倆人對視的片刻,穗兒點點頭,轉身走到聶貴人的掌燈宮女跟前與她攀談。
穗兒模樣生得伶俐,嘴又天生讨巧,一番交涉後,那宮女向孫甯馨矮身行過一禮,随後便笑盈盈的領着她去了。
孫甯馨立在原地,目送兩人提燈有說有笑的遠去,隻回頭面含歉意的看了眼跪在殿内誦經祈福的聶貴人。
那一廂聶貴人正一邊誦經,一邊為她留意着欣貴嫔的動向,見她回望,還一臉不耐煩的瞪眼示意她趕緊離開。
一點都不像是不會替她遮掩的模樣,隻是她注定是要騙她了。
孫甯馨背過身,走至陰影處,将抗風帏帽兜頭戴上,遮住大半面容,随後悄悄朝着禦花園西側的方向走去。
若羅氏真的存了與她上一世同樣的心思,那麼這個時候她估計會在長平宮的宮門附近逗留,而從安華殿到聶貴人宮裡,來回頂多一炷香的時間。
她雖然早已安排好了人在路上候着她,但未免孟氏發掘,還是得速戰速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