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華殿内,孫甯馨見到花宜來請時,心中并不感到意外,既已做局,便就是千盼萬盼才等來收網這一刻!
可等到去永壽宮的路上,見寒風蕭瑟,常青的樹木在此時漆黑的夜裡聽起來竟似有嗚咽之聲,讓孫甯馨不由想起從前做孤魂野鬼時幽泣凄涼的光景。
時間過得如此快,轉眼也到了讨債的時候。
她跟着花宜小心走過一路,等進了永壽宮,見各處都點着燈不說,還有太監拿着大杖把守在門外。
卉兒見了這樣的場景,心裡便有些惴惴,跟着孫甯馨的腳步不由挨得更緊了些。
花宜将主仆兩人引到殿前門沿下,掀起簾子,恭敬道:“孫答應請。”孫甯馨點點頭。
她帶着卉兒方一入殿,就見熹貴妃面朝南端坐着,兩側敬貴妃和欣貴嫔分座,側手坐着孟氏。
室内燒熱的地龍,正生着源源不斷的暖意,一旁的紫金百合大鼎裡還焚着不知名的香料,香煙自鼎蓋中冉冉升起。
孫甯馨看也不看中間跪着的徐來和翠珠,端然行到殿中,帶着卉兒福身行禮道:“嫔妾鹹福宮孫答應見過熹貴妃、敬貴妃、安貴嫔,”随後目光緩緩落在孟靜如身上鎖住,“孟常在”。
孟靜如一如往常般與她和睦颔首,從面上瞧,竟看不出一點異色。
孫甯馨在殿中跪着,座上熹貴妃忽然出聲問:“孫答應從何處來呢?”
“從安華殿來。”語落,熹貴妃看向後腳進來的花宜,見她點點頭,知曉孫甯馨沒有撒謊。
“如此,可見是宮女翠珠說謊了!安華殿與長平宮相距甚遠,孫答應身邊的宮女又不是會筋鬥雲的猢狲,怎麼可能做到來去自如?”欣貴嫔快人快語,立即直白的道。
孟靜如聽了,眼皮未掀,隻裝作漫不經心的問:“卉兒也是從安華殿來?”
孫甯馨不直接回答,身後的卉兒上前一步,跪下磕頭道:“奴婢卉兒從鹹福宮來,今日并不是奴婢随小主前往安華殿祈福。”
“娘娘,如此便分明了,長平宮與安華殿相距甚遠,可離鹹福宮卻很近啊!”翠珠急急叫道。
殿上不容她這般放肆,花宜一眼瞧過去将她恫吓住,才冷冷道:“娘娘問話,方能答話!”
翠珠吓得閉緊了嘴,可孟靜如卻如同沒瞧見一般,低眉自言自語的喃喃道:“如此,便說得通了!”
“何事就說得通了?娘娘,嫔妾漏夜前來,還不知發生了何事?”孫甯馨不看孟靜如,而是對着甄嬛問。
“卉兒是你的貼身宮女,今日宮中發生大事,如今攀扯到她,便不得不叫你前來對峙一番。”
熹貴妃目光落在孫甯馨身上,見她今日穿了一件水紅色的如意瑞飾宮衣,端麗的衣裳下,背影清瘦纖弱得讓人生憐,面色也不由跟着柔和了幾分,“先賜座吧。”
孫甯馨靠着敬貴妃坐下,敬貴妃回首與甄嬛對視一眼,随後對着卉兒問:“卉兒,殿中跪着的兩個人你可認得?”
卉兒側頭瞥過翠珠、徐來一眼,低頭道:“奴婢認得。”
“他們二人說是被你騙去長平宮的,你可認?”
“奴婢認!”出乎衆人意料,卉兒斬釘截鐵的道,“是奴婢恨毒了他們兩人,于是诓騙他們去長平宮的!”
“果然是你這賤人害我!”翠珠心裡恨得牙癢,卻不敢撲上去,隻咬牙切齒的咒罵。
孟靜如亦未料到卉兒認得如此幹脆,以手捂耳,似不忍聽聞之狀,對着卉兒怒目道:“做女兒家最重要的便是名節!翠珠究竟有何處對不起你,你要對她下此毒手?”
她這話說得大有深意,卉兒卻不上她的套,而是擡眸與她相視,眼中恨意交雜,絲毫不懼的回頂道:“孟常在竟也知道女兒家最為重要的就是名節?”
她這話說得不明,孟靜如眉心一跳。
欣貴嫔聽出話外之意,指着卉兒問:“這話是何意?你細細說來!”
卉兒再叩首道:“請各位娘娘明察,奴婢要狀告玉照宮孟常在和徐來,徐來以大醫院職務之便欺男霸女,奴婢不堪受擾,孟常在卻助纣為虐,并以此事讓翠珠要挾奴婢監視孫答應,與她裡應外合。”
“答應待奴婢情深意重,奴婢心裡不肯,這才想到設計讓翠珠和徐來自食惡果!”
“大膽奴才,你竟然敢随意攀扯!”孟靜如沒想到她拼着自毀也要說出這些,立即霍然起身,對着熹貴妃辯白道,“娘娘,嫔妾與孫答應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嫔妾為何要監視她?”
“倒是卉兒這般似是與翠珠早有仇怨!”
“是啊,孟姐姐”,孫甯馨在座上輕輕歎息過一聲,“甯馨身份低微,與姐姐之間又無仇無怨,姐姐為何要這麼做呢?”
孟靜如倒吸一口涼氣,見敬貴妃和欣貴嫔皆看過來,聲音越發冷凝如冰。
她端然跪下堅決的道:“娘娘,嫔妾沒有!”
“嫔妾這麼多年身處後宮中,一直謹慎小心,雖不敢說是與人為善,但也從未和人針鋒相對過!”
“嫔妾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裡得罪了孫答應,今日竟被扣下這樣一頂帽子,此刻便是嫔妾身上有八百張嘴,也辯白不清啊!”她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情到深處,竟也能跟着滾下淚來!
若不是孫甯馨知道她的為人,恐怕也會被她哄騙過去,怪道這人真是如南曲戲班一樣會唱念作打的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