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從禦花園回來後,李長便覺出這萬歲爺的脾氣與往日比更加難伺候了。
每日政事上忙的焦頭爛額不說,回到後宮竟也沒個能貼心貼肺的。
三千佳麗好似成了吃幹飯的,竟沒一個能瞧得進咱萬歲爺眼裡的。
李長焦慮的撫了一把拂塵,愁的眉毛都要掉了,這轉念再一想到那道倩綠色的身影,心裡更是唏噓。
這哪怕是個宮女兒也成啊,可偏偏是雍正爺的妃子。
好不容易有了朵看得過去的解語花,偏偏讓先皇給拾了去了,這怎麼能教人舒心呢!
李長又是一歎,弘曆寫着字的手聞聲頓了一下,這一撇捺就沒寫好,他不滿的啧了一聲。
“诶呦,萬歲爺,”李長忙伏案瞧過去,這一筆寫的确實毛渣了,歔着乾隆似是要刀他的眼神,李長曬曬拿浮塵敲了下自己的腦袋。
“奴才一時糊塗!”李長苦着臉歉聲道。
“你是一時糊塗嗎?”弘曆冷哼一聲,朝後靠坐在龍椅上,想到孫氏,他火氣蹭的一下上來,越發看李長不是個東西,指着他沉聲喝道,“朕看你是時常糊塗!”
“你是不是老了,發昏了啊,朕怎麼瞧你什麼事都辦不好了呢!”
诶呦喂,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啊!
李長心裡叫苦連天,面上卻不敢委屈,哈着身子拍着馬屁道:“萬歲爺的心思,奴才這種凡人怎麼能通曉,自然是顯着愚笨了些!”
帝王之心怎能揣測?弘曆聽了這話,倒是受用了些。
李長見他心思舒緩了許多,立即捧着杯雨前龍井上前勸道:“皇上,喝口茶歇歇吧。”
弘曆微一點頭,接過茶輕抿了一口,頓時清冽的茶香激的滿口生津,他又啜飲了一口,心情這才好上了些。
李長适時的躬身勸道:“皇上,夜深了,要宣那位小主侍寝呢?”他一揮手,徒弟小夏子就從外間将盛着一張張綠頭牌的托盤捧進來,供皇帝挑選。
弘曆從一張張寫着妃嫔名字的綠頭牌上掃過,最後将寫有棠梨宮宜貴人的綠頭牌拿了起來。
宜貴人十五歲如花的年紀,一張嬌俏的美人臉,嬌滴滴的,可脾氣卻像極了當初的年氏,他和先皇不同,素來不喜歡嚣張跋扈的女人,但宜貴人妙就妙在一張臉于燈下側過去看的時候,像極了莞母妃。
于是,他将她安置在了棠梨宮,甚至生着私心,還想将封号一同封作宛。
宛如的宛。
隻是礙着這樣做,顯得實在是太過明顯了些,才最終作罷,轉而将封号換作了宜。
李長見弘曆拿着綠頭牌沒有放下,先揮手讓小夏子下去到棠梨宮通傳,讓被選中的宜貴人準備着接待聖駕,自己則回過頭,小心的侍候着。
“皇上……”李長試探的喚道。
弘曆回過神兒,可思緒的最後一刻卻不由自主的從宜貴人轉到婉太嫔孫氏身上。
同樣都是俏豔豔,碧生生的身段和臉,隻是年代已相隔久遠,如今的莞母妃也已年老,容顔亦不似當初。
他也記不清她年輕時的模樣,更瞧不出孫氏與她有那些相似之處,隻是端皇貴妃既說了像,那或許便真是有幾分相似吧,而他放卻不下的也隻是當初來之不易的溫暖。
“婉太嫔最近怎麼樣了?”弘曆忽然出聲問。
“皇上!”這一次是驚訝的口吻。
見李長露出一臉見了鬼的癡呆相,弘曆也有些局促,蹙着眉掩飾道,“朕記得上次冒犯婉太嫔後,還不曾送過她什麼東西壓驚!”
話是這麼說,可皇帝心裡想的什麼,别人不清楚,他這個近侍小太監還能不清楚嗎?
心思一轉,李長含糊其辭的道:“婉太嫔麼,近幾日還是會去禦花園賞玩而已。”
“她日日都去禦花園嗎?”弘曆頓時有些摸不着頭腦,“朕瞧着禦花園的花也就那樣,看來看去,也沒個什麼新鮮的。”
李長見弘曆竟這樣不上道,隻好佝偻着腰,說的更明确了些。
他表情谄媚,意有所指的道:“奴才不敢揣測,許是花雖舊,人卻新吧!”
“不然怎麼能見到貴人呢?”
這麼說,弘曆便明白了,挑了下眉,倨傲問:“你的意思是她在刻意等朕?”可想到孫氏避如蛇蠍的模樣不似裝蒜,他不悅的道:“那她怎麼會這樣避着朕?”
“欸,欲拒還迎的手段罷了,”李長經驗老道的講,“太嫔畢竟是雍正爺的妃子,正值桃李成熟之年,怎麼會甘心頹謝在後宮呢?”
“可若是一個勁的撲上來,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又怎麼能入得了萬歲爺的眼?”
想到這幾日的牽腸挂肚,乾隆爺深有體驗的點點頭,怪不得!
其實于他來講,倒也不在乎她究竟是不是先帝的後妃,畢竟這天下都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隻要他喜歡,誰又能礙着他三分?
此刻再一想到孫氏已經成熟的身段,相比那些剛選進宮的妃嫔,倒是多了一份蜜/桃成熟時的韻味,再加上一絲絲的神韻,便更加難能可貴!
隻是,僅僅為了這一絲絲相似就要罔顧倫常,這就需要再細細定奪了。
李長知道皇帝猶豫什麼,見他不說話,适時開口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隻是露水姻緣而已!”
弘曆有些意動,沉吟半晌後,手撫在寫壞的字上,垂眸道:“有悖綱常,非明君所為。”
李長的頭垂得更低了:“奴才隻知道自古至今隻有惑君的禍水,怎會有有不是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