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進了萬春亭,弘曆手微微一松,孫甯馨立刻把手回到袖中,隻覺得掌心和指上已滲出一層膩膩的潮濕。
“多謝皇上出手相助。”孫甯馨矮身道。
弘曆負手而立,看着她輕輕的問:“上次送太嫔的墨寶,太嫔可看過了?”他耳尖微微泛紅:“太嫔覺得如何?”
“皇上的字周正飄逸,恪循章法,嫔妾才疏學淺隻窺得一二。”
孫甯馨說話留有餘地,進退有度。
弘曆聞言,目光于她面上停留不過一瞬,複雜道:“太嫔知道,朕問得不是這個。”
孫甯馨微微低頭,複又舉眸微笑,眼中一片清淡:“可孫氏隻能與皇上論這些。”
“孫氏十五歲進宮侍奉先皇,如今忝列太嫔之位,能在宮中頤養天年,已蒙先帝恩賜,實不敢再作他想。”
“可太嫔桃李之年,父皇卻已過天命,父皇不懂太嫔想要什麼,可朕不會不懂。”弘曆眼中露出志在必的神色,循循道,“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太嫔将這件事想的太複雜了,朕是絕不會讓太嫔覺得困擾的,不過希望能偶爾一見溫香解語罷了!”
孫甯馨後退一小步,盡量維持着大方得體的笑,道:“或許是宮中常年累月的積澱,孫氏倒覺得所謂隔水一方的淑女不過是沙中海市,水中蜃樓,因求之不得,才會顯得寤寐思服。”
“書生愛上的是理想之中的淑女,卻并非其人,日日輾轉反側,卻不如惜取枕邊人。”
說完,孫甯馨的心怦怦直跳,生怕一句話說得失了輕重反而弄巧成拙。
她隻是想要提醒他而已,如今後宮于她而言,已再無争鬥,她也隻想站在朱紅宮牆下的脂粉隊裡,安安靜靜地過完在宮中的一生。
弘曆聽完後,臉上浮現過一瞬而過的黯然和尴尬,瞧着她的眼神頗有幾分莫測,畢竟在他看來,天下間所有的女人,無論是已婚還是未嫁,就沒有一個人是不想得到他的寵幸的。
他看上她,是她的榮幸,她理應感恩戴德才是!
可如今孫甯馨卻隻差當面與他講不願!
他能體諒一開始的推拒是因為女兒家的矜持,但是卻忍不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
若不是為着這張臉,這個封号,以她這樣後宮平平的顔色,怎麼會值得讓他再三留戀。
這樣的人實在是有些……不識擡舉!
“好,”弘曆氣極反笑道,“婉太嫔,你很好!”
孫甯馨立即低聲道:“孫氏失言,請皇上責罰!”
“責罰?太嫔論詩有道,怎麼談得上責罰?”弘曆猛地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孫甯馨被吓得連退幾步,最後被抵在朱紅的圓柱上,讓他強箍在懷裡動撣不得。
“皇上!”孫甯馨不敢怒目瞪過去,隻好将手強抵在胸前低聲喝道。
卉兒被突如其來的驚吓吓得捂住嘴,失聲尖叫,唬得李長忙伸手捂她,心裡也暗暗咂舌皇上是不是被氣昏頭了!
可弘曆卻覺得心中一片清淨,他原先也覺得孫氏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淺嘗辄止的替代品,此時倒是驟然覺得她越發相像起來。
七分的倔強脾性,三分的樣貌與才情,拼湊出的卻是當初隴月初生時十分的莞嫔!
便到此刻,他才是真正的不能放手!
他将孫甯馨抵在柱上,俯首貼耳道:“太嫔以為三言兩語就能輕易改變朕的想法嗎?”
“無妨,太嫔不敢說的,朕來說,”他空餘的手閑閑撥動孫甯馨的耳墜,毫不掩飾自己對她的勢在必得,幾乎是咬着耳朵道,“太嫔是先皇的嫔妃不假。”
“可朕不懼!”
弘曆呼出的潮濕的熱氣噴灑在孫甯馨耳廓,伴随着腦中一聲轟鳴,濕漉漉的感覺伴随着腿軟與驚惶,讓她差點從柱子上滑了下去。
弘曆一把穩穩地撈住她:“有些事,朕從前還是阿哥的時候做不得,如今當了皇帝若還做不得,那朕這個皇帝當得還有什麼意思?”
“太嫔說是與不是?”
孫甯馨驚愕的看向他,随後又垂眸顫抖着身子道:“皇上,孫氏不願!”
弘曆伸指從她面頰上劃過,微微觸動面頰上的絨毛,在孫甯馨身上掀起一陣的戰栗。
他輕歎一聲,帶着些許的憐惜道:“太嫔還是沒有明白,有些事從來都由不得太嫔願不願!”
當夜,孫甯馨沒能再回壽安宮,而是宿在了養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