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雞善飛,新捉的野雞的要拔尾剪羽,圍在有頂棚的圈中才好養活。
“阿娘,你先喝粥,等我去把那野雞處理了再來陪你。”袁寶兒聲音輕快,笑得也是極為燦爛耀眼。
“寶哥兒今天怎麼這麼高興呀,不像昨天那般哭鼻子啦?”錢玉容身上輕快了不少,又開始像往日那般調笑。
“我可沒,阿娘這是冤枉人。其實……”袁寶兒微微停頓湊在她耳邊笑着說道:“其實哭的不是我,是我阿爹,我都瞧見了,眼睛又紅又腫,沒看現在都沒好意思進來看阿娘嗎?”
“還編排起你阿爹了。當我糊塗啦,銅鑼震天響,他定是去大桂樹開會了。”
“我可沒有瞎說,阿爹心疼着呢。”他的聲音逐漸鄭重,滿目堅定地看着她說道:“阿娘,你再考慮考慮好嗎,家中不差銀錢更沒差過一分對我的好,我也并不覺得委屈。”
“小寶兒,娘舍不得你。”錢玉容清脆的嗓音破碎,淚珠砸落逐漸打濕了衣角。
“我看着你從那麼丁點兒個小娃娃長大成人,聽着你躺我懷裡糯糯地叫着阿娘,你才十九,讓我躺在床上看你為了我東奔西跑勞心勞力,我哪能舍得!他在肚子裡就要這般糟心,真的生下來更難養怎麼辦?他叫我阿娘的時候我的小寶兒又要怎麼辦!我說過,我是你阿娘,我會護着你,我隻是你的阿娘,誰都不能跟你搶。”
錢玉容語氣逐漸激動,說到最後終于忍不住,捂着臉抖着肩膀失聲痛哭起來。
孕期情緒本就敏感,這短短幾天又生了太多事端,情緒大起大落免不得像這般激動。她對袁寶兒的愛純粹無摻假,更不會改變或者缺少,隻是如今自個兒鑽進了牛角尖。
袁寶兒知道這時任何勸說阿娘都不會聽,言語失效,隻能緊緊抱住她輕聲安慰。
陽光溫柔地穿透窗紙,輕輕地籠罩在兩人身邊,跳動的塵埃仿佛九天玄仙灑落的金粉,輕盈飄逸,閃爍着生命的光華。
“阿娘,莫哭。剛剛還笑話我,這會兒又是一枝梨花春帶雨。”袁寶兒語氣輕柔,少見的未在說這句話時一臉壞笑。
顫抖的肩膀微微凝滞,就連那斷線的珍珠都收了回去。
“誰教你這麼哄人的?”
悶悶的哭腔帶着幾分惱怒。
“阿娘教的啊。”袁寶兒彎了彎唇角,随即繼續說道:“我希望我的阿娘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阿娘,若是你擔心我為此忙碌,那怕是小瞧了你相公,男子漢大丈夫,哪用得到我這小的養家。阿娘這般疼我,想來日後也沒有人能越得過我,是不是?所以,我不委屈,不辛苦。希望阿娘再考慮一下,我們贊同阿娘的一切決定,但希望阿娘一定要以自己為先。”
錢玉容低垂着頭不出聲,雖然看不到淚珠滾落,但輕輕起伏的肩膀早将她賣個徹底。
眼看着灑脫開朗的阿娘接連痛哭,他心底抽抽地泛起酸水,自個兒好像弄巧成拙了。
“阿娘……我,你别哭,對不起,我不該逼你做選擇。”
他聲音喑啞,垂下頭,齊整的牙齒緊緊地咬着嘴唇。
“誰哭了?”錢玉容仰起臉,雖是眼眶微紅,卻也是真的沒有眼淚流淌。
“阿娘。”
“傻哥兒!”錢玉容拒絕了向她撲過來的擁抱,手腕輕擡食指徑直點到了袁寶兒眉間,修長的指甲色若胭脂,好似眉心的紅痣由她描繪而來。
“不是說了要給阿娘做雞湯,快去吧,等着喝呢。”
風風火火地跑到後院,一身橙色衣衫的小哥兒眼疾手快地捉住最壯碩五彩野雞,放血燙水拔毛一套動作流暢連貫。
杏眼彎彎,貝齒微露,袁寶兒腳步輕快,心情暢快,甚至自編自唱,哼着小調兒。
隻要阿娘能安心養身體就好。
洗淨的母雞斬塊,用淡鹽水浸泡半個時辰左右,除去血水減少腥味。泡好的雞塊色白無血水流出,瀝幹水分,加食鹽,淡酒,白胡椒,蔥姜片抓勻腌制兩刻鐘。
起鍋燒油,素油小火燒至五成熱,下雞塊煎至表皮金黃,略有香味飄出。
砂鍋中加入足量開水,放入雞塊,加入核桃、枸杞、野姜片、蔥段同煮。猛火燒開小火慢煨,中途加入紅棗,待雞肉炖得軟爛,加鹽即可。若是挖到了山藥,隻需在雞肉軟爛時加入拍碎的山藥糊即可。
湯鮮味美,肉質軟爛。
“寶哥兒,在家不?”
乖軟的聲音響起時,袁寶兒還在圍着竈台轉,影影綽綽像是有人在喊他,細聽又像是沒有,還以為是一夜沒睡耳朵冒風聽岔了。
“他準在。”往日脆若銀鈴的聲音此時卻像嘴巴裡含了個熱雞蛋,輕吞慢吐但三個字兩個不在調兒。
“寶哥兒~”田桃兒忍着疼,提高音量喊了一聲。
“你倆怎麼這麼早過來了?”
“袁嬸兒不是病了嘛怕你忙不過來我們來幫幫你。有要曬的不?我給你搬出來。”
袁寶兒怔在原地大張着嘴,一雙杏眼更是瞪得溜圓。
良哥兒回的話……那麼長一段話……良哥兒一口氣就說出來了。
他機械性地轉動脖子,面對田桃兒露出了詢問的目光。
“我唔疼,不嗯嗯話。”
昨晚聽到消息時候太着急,手和嘴沒同時被一個腦子控制,他要說話,那手不聽話的非要往嘴裡喂魚,這一口下去,左側牙龈差點兒讓魚刺捅個對穿。
昨兒在袁寶兒家離開他還巴巴地跟良哥兒一家講自個兒的蠢事兒呢,今兒一早就腫得連嘴都不敢張。
“他讓魚刺紮腫了,疼,不敢說話。”
袁寶兒想笑,但不敢,說到底還是賴自己了。
桃哥兒心裡苦,但桃哥兒說不出來。聽說縣裡面有兩位老先生專門教用手說話的,要不去學學呢,不能說話真的好難啊……
眼見他面露頹唐,寶哥兒變戲法似的憑空掏出了一把豔麗的野雞尾羽。
“呐,特意給你留的,自己找材料做毽子吧。”也就他一人,十六七歲了還愛着小孩兒的物件兒。
嘿嘿~
“良哥兒,這份兒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