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轉移過去了。
詹郎中的辦法果然有用,孕中情緒低落原因繁多,有時甚至是因為下雨了會砸痛土地,因為刮風了樹搖晃,覺得樹辛苦勞累……
家人能做的除了安慰和轉移注意力别無他法,總不能同懷孕的人争吵辯駁。
一正街青桐巷,高大的梧桐樹已然染上秋色。
“舅麼~”
剛開門,一見是紅色的衣角,袁寶兒便飛撲到了來人懷裡。
清瘦白皙夫郎紅衣長發,杏眼紅唇,美豔動人,雖已年過四十,但歲月優待,一如二十多歲那般模樣,甚至連皺紋都少見。
“小寶兒可算來了,若是今兒再不來,舅麼明日就要去十裡村抓你了。”
聲若黃鹂,婉轉悠揚。
小時候阿麼去世,小小的孩童不明所以,隻是夜夜噩夢驚醒,痛哭不止,吵着鬧着要阿麼。
舅麼知道後每晚都陪在他身旁,低聲哼唱童謠,若是驚醒舅麼就抱着他給編一些小故事,陪他走過了最初的恐懼。
人小但記憶深刻,哪怕袁寶兒已經十九歲,時常說自己已經長大,可是卻依然喜歡舅麼的擁抱,依然喜歡聽舅麼閑時哼唱。
“玉容怎麼好像哭了,袁老二,你欺負她了?”馮清歌看着跟在身後眼眶紅紅的小妹,轉頭朝袁老二看去。
“我沒……”
“他沒……”
“行吧,他也不敢欺負你。雖然這眼眶通紅,但我瞧着小妹胖了些,面色也好了不少。”
剛進正廳,馮清歌便上下打量自家小妹,确實胖了,臉上都比以前有肉感了,而且腰也眼見着粗了。
“寶哥兒怎麼不胖點兒,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才不是,我是想舅麼了。”
“貧嘴。我今兒特意讓漁家留了海魚,今晚就别走了,舅麼給你炖海魚。”說着,又向錢玉容看過去,“你也别挑理,給你留了螃蟹,滿膏頂肥。”
“咳……我現在吃不了螃蟹。”
第一次向家裡說有孕,錢玉容又羞又急,眼看着自己都完成蒸熟的螃蟹了。
“咋啦?是不是生病了?”馮清歌的笑瞬間收了回去,神色緊張。
“啊……沒病……那個……”
“别這個那個的,咋啦?這急人的妹子,袁老二,你說。”
“啊……容娘有了。”
“有啥了呀?”真是急人,有什麼病了不能直說,家裡大錢沒有,卻也不會讓自家妹子耽誤了治病。
“就是有了呀。”袁老二也是納悶兒,嫂麼咋還急了。
“有什麼了?問你有……”馮清歌的話在視線路過錢玉容那一刻停頓了,表情凝固,一臉呆滞地重複:“有了?”
“對。有了。”
得到錢玉容的肯定,馮清歌唇角抖動了許久,才終于說出了一句:“好。”
凝固的表情如春風化冰,瞬間變得明媚,美人如畫,笑起來更是人間絕色。
“走,我們去見阿爹。”
女兒有孕,癱瘓在床的錢阿爹也是激動地直流淚。
真好,這麼多年,強加在錢玉容身上的大石頭搬離。
錢玉容本嫁給了祥和酒樓的少東家,初始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一年、兩年、三年蜜裡調油的兩人終于反目。
不利子嗣。
和順的日子也變成了動辄打罵。
為了父母臉面,也為了那點兒可笑的夫妻情誼,錢玉容選擇忍耐,選擇原諒,甚至在被阿爹和嫂麼麼發現的時候也是選擇為他遮掩,為他辯解。
直到他将懷孕的外室擡進家門之前,錢玉容都以為還有餘地。不利子嗣,不是沒有子嗣,隻要有了身孕,夫妻二人總會恢複以往的關系,公婆刁難都不要緊,什麼都不要緊。
被打了會哭,會求救,可是當救贖的手伸過來時,她自己退縮了,她對過往抱有幻想,對施暴者抱有幻想。
直到哪一刻呢?
直到面前的女人血染裙角。
陪嫁的銅鏡真是清澈,清晰地映出了臉色慘白,鮮血流淌的自己。
一紙休書,無所出。
是自己求來的自由,也是靈魂終于尋找救贖。
錢玉容瞧見同症相連的馬芝蘭時,時而會回想起那幾年的日子,想起被無用情感禁锢住的自己。
爛掉的人就像被蟲蛀了的桃子,哪怕嘴上說着改好了,可内裡早已腐爛,永遠都不會恢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