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遠山村比不得城裡,沒有熱鬧的勾欄瓦舍。
夜早早就黑了下來,不見丁點光亮。
拉着苗蠻蠻的少年倒像是長了一雙夜視眼,一路上輕車熟路,遇到溝溝坎坎還會提前對他提點一二。
但即便如此,苗蠻蠻也走的磕磕絆絆。
道路兩邊,關門閉戶。
這倒也正常,隻是,聽不到一丁點的聲音,怎樣都有些奇怪。
畢竟,哪裡都不缺少說夢話、磨牙、打呼噜的人。
苗蠻蠻的心裡慢慢生出些不安。
經過白日裡在屋裡挂滿人偶,據說用來驅蠱的王大爺家門口時,背後聽到“吱呀”一聲。
苗蠻蠻莫名背後一涼。
偏過頭,餘光中,本來緊閉的木門開啟了一條縫隙。
透過縫隙,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趴着門縫,若隐若現。
是什麼?
苗蠻蠻眯起眼睛,定睛望去。
這一看不要緊,下一秒,蓦地生出一頭冷汗。
那門縫裡竟是一隻向外窺探的眼球。
血色眼球蛛網密布,猙獰着,平添一股怨毒。
隻是被他這麼看着,苗蠻蠻就覺得通體生寒。
“那個——”
他拍了拍男孩的肩膀,飛快打着手勢想要詢問,無奈少年很是着急趕路,根本無暇理睬。
“小神子!是小神子!
快,快點艾草,燒死他!燒死他們!”
大約門裡人發覺自己被發現了,紅色的眼珠咕噜一轉,“乓”的一聲緊鎖大門。
隔着門,苗蠻蠻聽到裡面傳來神神叨叨的念叨。
先是恐懼,再到歇斯底裡。可自始至終聲音都壓在嗓子裡。
很快,一股濃煙升騰而起,映紅的門楣上,依稀可以窺見點點火光。
“姐姐,不怕。走,快走!”少年狠拽苗蠻蠻一把,打斷了他的注意力。
夜晚的風涼飕飕的,将少年捂的緊緊實實的面紗吹蕩開了一點,露出被捂住的半張臉。
焦黑斑駁。
模樣甚是可怖,可苗蠻蠻卻似乎不感覺害怕,他甚至覺得親切和熟悉。
更多的是憐惜。
畢竟,從少年沒有燒毀的完好的半邊臉可以推斷,若是未被火燒灼,他本來的面孔應該是如何的乖巧可人。
等等,火——
苗蠻蠻的心似被什麼東西忽然點亮,整個人随之一激靈。
他才注意到,在他發愣的時候,男孩已帶他逃到村口。此時,正在古槐之下。
民間有言,人老成精,樹也一樣,年歲活的太久,就有了靈識。
白日裡,古槐看着還好,此時看過去,樹冠由巨大的枝幹盤虬錯結,光秃秃的向四周鋪開蔓延。
如黑雲般層層壓下,遮天蔽日。
偶爾有風吹過,樹冠内部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裡面似乎隐藏着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隻是光線昏暗,苗蠻蠻看不清。
可是越是看不清,就越是有魔力,激發出他的好奇心。
哎嘿嘿,我還就不信了,今天非要查個明白!
擡着頭,腳下跌跌撞撞,完全不顧男孩的催促,脖子都仰酸了。
正當他看的入神,背後傳來一聲明朗的男聲——
“姐姐,這麼晚了,你這是——要去哪啊?”
隻一瞬間,苗蠻蠻感覺整片天地都暫定一瞬。
他應聲轉頭,卻對上一張雙目呲裂,龇牙咧嘴的臉。
“啊!”苗蠻蠻驚的好險一拳砸上去。
“哈哈哈哈。”那張臉的主人見惡作劇得逞,小孩子般大聲笑了起來,聽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苗蠻蠻這才發現,那不是臉,而是一張面具。
面具看起來還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
男孩兔子般躲藏在他身後,顫抖的有些異常。
就在苗蠻蠻試圖安慰男孩時,對面人不緊不慢的摘掉了面具,露出寶兒白白淨淨的一張臉。
隻是不曉得是否太過白淨,皮膚都隐隐發青。
男孩抖動的更加劇烈了。
明明并沒有做什麼虧心事,可對上寶兒隐藏在晦暗中益發明媚的笑顔時,苗蠻蠻還是心虛了一下。
“那個,我——”苗蠻蠻長了張嘴,發覺自己還是沒有辦法習慣用手語表達。
好在青年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歪着頭,嘴角上揚。
遠處,本來隻是依稀的火光逐漸呈現燎原之勢。
遙遙的,傳來從門裡發出“砰砰砰”的砸門聲,激烈而沉重,鼓點般一下下打在苗蠻蠻的心頭。
那是門裡人在求救。
可是,門明明是他們從裡面鎖死的,怎麼會忽然逃不出呢?
苗蠻蠻沒有細想其中詭異,下意識想要去救人,但躲在他背後的少年卻死死抱着他的手臂。
“不要,不要——”男孩弱弱哀求,“他們已經死了,他們都死了!”
死了?那嘶吼捶門的是什麼?
燃起的火光很快映紅了半邊夜空。
幾步開外,俊逸明朗的青年背對着火光,隻有小半張臉能夠看清,大半邊臉則完全隐藏在黑暗中。
“别怕,姐姐,過來。”男子道。
周圍叫聲益發慘烈。但此時,苗蠻蠻已無暇顧及。
他知道他應該聽從男子的話,回到男子的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