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劉寶兒依然清楚的記得蘿女對他說過的話。
那一天是端午,正是一年中上山采蠱的最好時候。
隻是,蘿女的蠱和傳聞的不一樣。
她的蠱是用來救人的。
臨走前,蘿女抱着赭色的泡菜壇,對他一通比劃。
“好好聽話在家,等姐姐養好蠱,治好你的病,還等着我家寶兒送姐姐出嫁呢。”
那個時候,蘿女已經與山下做販賣交易的男人私定終身。
那男人寶兒暗地裡見過,高高大大的模樣,油嘴滑舌,偏生長了張無比憨厚的臉。
聽蘿女說,他叫阿南,也是被她救下的。不過不同的是,叫阿南的男人是自己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爬到蘿女家門口,求蘿女救命的。
那時,村裡人還沒有忘本,他們還殘存着對蘿女收留他們的感激,但是需要蘿女給個理由。蘿女沒辦法,隻好假借婚姻來搪塞。
隻是沒有想到,那男人長的憨實,卻是生了一張好嘴,一來二去,竟俘獲了蘿女的芳心。
關于這一點,劉寶兒嘴上不說,心裡實打實的忿忿不平。
因為他覺得,他家姐姐秀外慧中,是整個五洲,哦不,應該是全天下最最好看的人,哪怕天王老子來了都般配不上!
所以明裡暗裡各種阻撓,可是蘿女偏偏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嫁給那人。
而婚期,就訂在阿南趕集回來。
為此,劉寶兒化身“小神子”,連夜砸破了村裡八九十戶人家的窗戶。
還偷偷往平時和阿南走的最近的幾家門口糊黃鳝血——
這是他最近剛剛發明的惡作劇手段。
黃鳝血腥,能夠引來百裡外的蝙蝠。隻要趁夜将血塗在門上,蝙蝠被腥氣驅使,就會瘋了般去撞門。
門裡人聽見“哐哐哐”的響動,以為有人敲門,可是當開門時,卻發現門外什麼人都沒有,一來二去,就會以為是“鬼敲門”。
看着他們被惡作劇吓破膽,鬼喊鬼叫的模樣,劉寶兒心中不覺暢快了不少。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趕在天未亮前偷偷回家。
本來,他心裡賭氣,是不想見到蘿女的,卻不想蘿女竟在門口等他。
也因為他的賭氣,讓他沒有發現蘿女的異常。
或者,他以為她飛紅的眼角是因為塗了胭脂。可是,他忘記了,蘿女和村裡其他年輕的姑娘不一樣,她為了省錢,從來是不上妝的。
“嗯嗯,知道了。”劉寶兒也沒仔細聽蘿女說些什麼,隻低着頭哼哼哈哈的答應。
末了,被蘿女無奈的摸了摸頭。他還撇着嘴故意躲開了。
大概是心裡有氣,劉寶兒睡的并不踏實。夢裡,亂七八糟的。一會是鋪天蓋地的火苗,怎麼撲都撲不滅。一會是村裡人的追擊,拿着棍棒對他喊打喊殺。
然後蔓延的火光慢慢變成了蘿女身上火紅的嫁衣。
她端坐在他為她精心雕刻的木床上,撩起一點點紅蓋頭,紅燭跳動,露出半張妩媚嬌俏的笑顔。
一道白光閃過,劉寶兒一個哆嗦,驚醒過來。
他還沒顧的上擦拭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就聽到不遠處山下傳來一陣嘈雜。
“估計誰家又搶了什麼人,在樹前慶賀吧!一天天的,真是煩人!”劉寶兒見怪不怪,煩躁的用被子蒙住了頭。
直到天漸漸黑了下來,蘿女還沒有回來,他才漸漸感覺到不對。最後在已經人腰粗的古槐前找到了“蘿女”。
隻是,這個蘿女早已不再是溫柔的對他笑,無線包容寵愛他的女子。
面部被毀,全身焦黑,上半身甚至裸露出森森肋骨。
他看着她,他甚至不敢認她。
“怎麼會這樣?誰做的?究竟是誰做的?!”
答案昭然若揭。
他才知道,在他睡夢中時,那個叫阿南的男人暗中舉報了蘿女,當蘿女抱着壇子回家時,路上被專門等着攔截她的村民“人贓并獲”。
“是她!就是她!她是苗女,就是她放蠱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