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陣平的聲音又弱又抖,乍一聽簡直比月見裡還像重傷員。
他注意到月見裡的目光雖然有所聚焦,可是卻凝實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仿佛是在看走馬燈。
“我在……我在……”他一遍又一遍回應着月見裡,隻是希望對方能夠分出一絲注意力回到現實,希望月見裡知道真實的自己就在身邊,希望對方不要跟着虛幻的走馬燈離開。
“我在……”
月見裡眼前浮現起很多很多年前,一切都還沒有發生的童年時光。
小小的他和更小的松田陣平搖搖晃晃“切磋”,上午跟在松田先生背後當小尾巴紮馬步,晚上月見夫婦要是能回來一個,他們倆就跑回月見宅吃完飯,然後一起幫忙收拾了碗筷再纏着大人聽故事。
他歸根結底比松田陣平大兩歲,小時候身高差很明顯,他總是能一隻手撐着松田陣平額頭,對方的小短手就夠不着自己了。松田陣平總是不服氣,一邊含着他給的糖一邊說等自己和月見哥一樣高的時候要來一場公平對決。
可惜後來出了事,他一心想着月見夫婦,錯過了松田陣平身高追上自己的時候。
但是眼前的畫面裡,他沒有錯過松田陣平身高追上自己的那一天。
兩人你來我往很久也沒能分出勝負,最後也不知道是誰絆倒了誰,兩個人摔作一團,坐在地上看着對方的眼睛,笑得開心。
“陣平。”
月見裡不自覺也跟着笑了出來。
這一笑,原本頂在胸腔裡的那一口氣頓時散去大半,已經微微半阖的眼皮更加沉重。
眨眼間,月見裡連笑得力氣都沒了。他忽然累得厲害,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舒服,不是痛就是酸,腦子困得昏沉,很想打哈欠。
他這麼想,也這麼做了。這一下差點把松田陣平魂都吓飛,“嗷”一聲再次加快速度,和迪戈兩個人恨不得跑出火星子,在前方為他們開路清障的小隊險些被兩人反超。
“喂——再快點——月見哥他……”
松田陣平連敬語都忘了說,猛地又是一提速差點把前面的迪戈撞出去,好在迪戈眼疾手快穩住了身形這才避免了半路翻車的慘劇。
等兩人一路火花帶閃電,在其他人的掩護下從槍林彈雨裡把月見裡送出來交給醫療隊,迪戈立馬扭過頭幹嘔一聲,吐了一口酸水。
他擦了把汗,非常确信這絕對比他當年被人拿着槍在屁股後面追的時候跑得還要快。
松田陣平肌肉繃得太緊,以至于轉交擔架的時候甚至沒能第一時間把手松開,還是醫療隊也幫了忙才勉強讓他的手指伸直。
“嘔——”
親眼确認月見裡帶上氧氣面罩被送上直升機,劇烈運動後的不适才湧上來,松田陣平三兩步沖到迪戈蹲着的樹旁邊,扶着樹幹也是一口酸水吐出來。
他撐着大腿直喘氣,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小臂肌肉和大腿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劇烈發抖。
“……”
迪戈已經吐完了,擡起頭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到他們倆,這才擡起手拍拍松田陣平的肩膀。
“……會沒事的。”
“……嗯。”
“你——”
迪戈站起身,一低頭才注意到松田陣平左後肩紅了一大片,一步跨過去擡手一碰——
“嘶——”
松田陣平倒吸一口涼氣,順着疼痛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肩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流彈擊傷了,血都把防彈衣浸濕了不少。
“我去叫醫生……”
“不用了,”松田陣平跟着站起來,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穩住身體,從兜裡翻出來半卷沒用完的繃帶,拆了防彈衣把受傷的位置來回一纏一裹,一邊把空紙芯扔了一手把防彈衣重新套上,往下扯了扯,“走吧,下面還需要人。”
兩人的通訊頻道裡已經大呼小叫亂成了一團,見他看上去沒什麼大問題,迪戈也沒再堅持,隻是丢過去幾個新的彈匣就先一步返回。
松田陣平緊跟在迪戈身後,把防彈衣的挂扣往下扯了幾寸,深吸一口氣縱身跳下。
他順着耳機裡的報點去找降谷零他們彙合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人——組織幾乎把這裡全部挖空了,降谷零帶着人真就抓老鼠一樣一點點地搜,和松田陣平遇上的時候已經灰頭土臉,原本一頭燦爛的金發也糊了灰和血,幾乎看不出臉。
“hagi,我這邊順利會合了,你們呢?”
“啊啦——”
萩原研二抱着槍收在門口,回頭探身看了眼房間裡面,搖搖頭,“還要等一會兒呢,裡面這家夥下來的醫生都不敢動。”
他們知道月見裡死守着的房間肯定不一般,松田陣平同迪戈那個小隊一起送月見裡上去之後,萩原研二就立刻帶着人嘗試破門,裡面躺着的人老得簡直認不出來還是個人,他們一群警察着實認不全那一堆連着的維生設備,生怕随便一個動作把人弄沒了,隻能等着醫療隊下來。
——但是沒人提前跟他們說醫療隊也不能認全啊!
他眼睜睜看着下來的隊長試着動了其中一個看上去最不起眼的設備,結果下一秒房間裡就吱哇亂叫像是要炸了似的。
現在一群權威醫生在房間裡臨時開起了讨論會,跟做數學題一樣開始排除法解題,就這還能随機刷新一個全病房警報,把裡裡外外都快折騰出神經衰弱了。
“……那你們加油。”
松田陣平默了一秒,瞥了眼灰頭土臉的降谷零,忽然覺得這樣似乎總要好過萩原研二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