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做了些什麼!
一個注定在二十歲死去的人,怎麼能引誘摯友結為夫妻,還不知恥地與摯友交歡!?
厭恨之餘,又難以自已地感到竊喜。孔月太溫暖,不知不覺間,他早已深愛孔月無法自拔,如飛蛾撲火般投向烈焰。
原諒他的自私,多貪幾晌歡愉吧。
再多一點點愛……
再多一點點時間……
懷揣着這種念頭,親密時他總是格外主動,死死糾纏孔月,恨不能孔月永遠不要把東西拿出去,日夜抵死纏綿。
“莫怕,沐曦。我一直在。”
每一個瘋狂夜晚,被澆灌的他躺在愛人懷中,聽着疼惜輕哄,裡裡外外沾滿愛人的氣息,以此稍緩焦慮。
婚後,孔蕭慢慢放權,許多教務交到了孔月手上。孔月變得忙碌。偶爾半天内見不到人,他就會落入難言的恐慌,發瘋似地尋找孔月,找到方告罷休。
做得多了,全影教上下都知道,他們有一個黏人善妒的少主夫人。
不管旁人如何議論,孔月溫柔包容了他的任性,對他予取予求。
最初聽到東君這個稱呼,他就覺得歡喜。正所謂“日神杳冥冥兮以東行”,等他身死,愛人踏過罪人骸骨鋪就的幽夜,走向注定光輝燦爛的人生,豈不是他心中所冀,所求夙願?
所以送給孔月的木簪上隻有月亮。明月皎潔,高懸蒼穹,不應沾染凡泥,為俗事紛擾。
孔月收下木簪,笑容微斂。某日晨起,孔月央他梳發。他拿起木簪,愣怔着良久無言。
有人連夜雕刻,一刀一劃,改作全新圖案。月亮不再獨自徘徊,與一輪曦陽同在。日月并肩,亘古不變。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狀況急轉直下,突然惡化的身體打碎了沉醉夢境,将他喚醒。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心意明白得太晚,說好的廟會來不及去,約定的功法尚未共習,好多吃食不曾嘗過,好多風景不曾見過。
他還能想陪孔月從黑發到華發,從年少情深到白頭相守。
可是,可是……
來不及了……
從逆轉時空開始,早逝命運已經注定,無法改寫,也不會改寫。
他變本加厲纏着孔月,不希望繼續找勞什子名士遊醫。趁着最後光陰,他隻想多看愛人幾眼。
燈枯油盡之際,他撫上愛人面頰,觸碰到滿臉淚水。那淚水滾燙,灼得指尖蜷縮,酸麻疼意順着蔓延至心髒深處。
不要哭……
不值得……
“阿月,忘了我吧。”他聽見自己說。
等他歸還龍筋,孔月将修出澄龍真身,坐擁有千萬年壽命。而他們成婚僅短短一載。
對于澄龍尊者的漫長生命而言,由凡人發妻引發的些微波折,無非是向湖心投擲的小石子,泛不起多少漣漪。
戀人的悲傷如鸩酒,讓他心甘情願飲盡:“不,你不能留我一個人!讓我陪你!”
“不行!”他吓得大吼:“我不要你陪着!絕對不行……我要你立誓,絕不會自尋短見!”
“不……”含着淚的親吻如雨點落下。
他的心被哭碎了,嘴上還要苦苦哀求:“阿月,我這輩子沒求過什麼,死前隻有這一個願望,當真不答應我嗎?”
孔月不住搖頭,平日蜜糖似含了柔情的眸子噙滿淚水,露出無止境的絕望,教他肝腸寸斷。
“十年……那就十年……”他哀聲懇求:“過了十年,若你還想着我,随你做什麼。夫君想讓我死不瞑目嗎!”
一朝恩愛,十年遺忘足矣。
孔月死死抓住他的手,渾身顫抖着答應了。
看着見孔月失魂落魄的模樣,他着實擔憂,狠心道:“我要你立誓!若不遵守十年之約,黃泉之下,吾妻沐曦魂飛魄散,與吾永不相見!”
“不……”孔月面白如紙:“我甯願自己喪……”
“說啊!”淚水奪眶而出,他厲聲逼迫,情緒激動下,喉間湧出更多鮮血。
“夫君,求你說了,讓我安心去吧!”
意識消弭的最後一刻,孔月流着血淚,一字一句随他複述。
“吾名孔月,在此立誓,以十年為期,絕不追随吾妻自尋短見。若不遵守十年之約,黃泉之下,吾妻沐曦……魂飛魄散……與吾不複相見!”
目光貪婪描繪罷愛人輪廓,他留下一句低喃。
“阿月,替我活下去……”
空中傳來低婉鳳鳴,似是不舍,似是悼念。
如此,該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