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樂意抱就抱吧,反正我還懶得走……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人很輕地彎了下嘴角。
夜風卷着桂香迎面掃來。
又是一年朽月天。
出了樹林,空曠的草地上立着顆恨天高的老桂樹,更遠處是懸崖,崖下生着盤根錯節的密林,薄霧延綿數千裡,朦胧了更遠的山丘。
那老桂樹下立着一座小木樓,共兩層。外面用籬笆高高圍了個院子。
孟歸老實了一路。不知怎的,他在孟北望懷裡待的格外舒坦,迷迷糊糊的就快睡着了,忽聞到桂香才反應過來到家了。
孟歸掙紮着下來:“到了到了,我去開院門!”
孟北望看着着桂樹挑了挑眉:“ 你在這顆樹下醒的?。”
孟歸邊走邊沖他嘿嘿一笑:“醒的時候在樹下坐了一陣,坐着坐着不想走了。沒地方去,便自己蓋了個小樓,種幾顆柿樹,沒錢了去随便找個活,日子算得上清閑。”
孟北望疑惑:“你不試着去找家人嗎?”
孟歸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感覺用不着找。”
關于這事他不是沒想過,但就是感覺不用找,找了也一定找不到。
他覺得要麼是和家裡關系不好,要嗎家人都離世了。
孟北望聽出了話裡的意思,不再言語。
孟歸開了門鎖走進院子。拉開房門,摸索着點了盞紙燈籠。
屋子較小,擺了張桌椅,還有一間小竈房,竈房裡窗子開着,風刮的窗紙沙沙作響。
門後有樓梯,直通二樓。
孟歸提着燈上了樓。
二樓東西兩側牆各開了扇窗,東側窗下擺了張書案和座椅,月光如細紗般飄進來,灑在案上累着的畫本和枯黃的落桂上。
東北角擺了張木床,鋪着花裡胡哨的被褥。西北有個小房間,屋門開着,露出裡面擺放衣物的櫃子和一個浴桶。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可見這小樓的主人是個很會過的主兒。
孟歸點了油燈,屋内逐漸亮堂起來。
他熄滅燈籠,将陪伴了他一路的拐棍扔到邊上,往床上一癱,沖孟北望道:“我這麼把你帶回來了,你沒有怨言嗎?”
孟北望:“……”
莫非有你就不帶了?
見孟歸死在床上,疑似沒有遵醫囑的想法,他便下樓打了盆水找了點幹淨布條。
孟北望掀起孟歸的褲腿替他擦拭着邊上殘留的血迹。
孟歸厚臉皮的由他伺候。
見他不說話,還起了玩心:“你說個話啊,我好歹是個受了傷的無家孤兒,我在這世間無父無母、孤苦伶仃,你疼疼我,陪我說說話好不好!嘶——疼疼疼疼疼疼疼!我錯了我錯了!”
孟北望在孟歸完好的皮肉處輕按了下,牽連到了傷口,疼得孟歸嗷嗷叫。
孟歸老實了,哀怨的開口:“說讓你疼疼我,你還真讓我疼啊!你這人怎麼這樣,太不禁逗了。”
忽的,他心底生出一抹熟悉感。似乎不止一次說過這句話。
他下意識摸了摸耳邊金鈴。如往常一般什麼也想不起來,便隻當是錯覺。
靜了一會兒,等孟北望擦完血迹。孟歸躺着伸了個懶腰,随後站起身一步一瘸的走到放浴桶的室内,打開櫃子取出一套雪白幹淨的裡衣褲回到床邊。
褪去沾血的外袍,再除去腰封和中衣,露出了半個光滑白淨的肩頭……
終于,孟歸動作一頓,轉頭看向盯着自己的孟北望道:“這位爺,你長得好看過頭了,換上女裝便可演一演大家閨秀,所以麻煩你背過身去,你這樣看着我很難辦啊。”
孟北望:“…………”
他輕歎一聲,轉過去。
孟歸松了口氣,随即他便滿腦疑問。
他害哪門子的臊?這是個男人啊!
一定是長的太好看了……
換完上衣,他坐在床上脫褲子,一擡腿,鑽心的痛襲來。
孟歸嘶了聲。
孟北望聽見動靜開口問道:“你自己行嗎?”
孟歸立刻道:“行!”
孟北望沒再管。
孟歸站起身,讓褲子自己掉下去,随後一腳蹬走。
孟歸心道:“這有何難,說行就行!”
他抓起幹淨裡褲,想着放在地上自己一彎腰就能提起來,結果瞅見了一地的泥腳印。
孟歸:“……”
他試了很多次,但都因腿上的疼痛而勸退。
終于,他放棄了。
孟歸生無可戀的道:“孟公子,我褲子穿不上,您幫個忙吧,不然我八成會讓您一晚上都這麼站着。”
孟北望:“………………”
他輕歎一聲,拿起和孟歸大戰三百回合的裡褲,走到人面前。
孟歸兩隻腳踩在脫下的布靴上,忽略左腿的傷,那兩條腿修長白皙,肌膚如玉,松散的上衣遮住了他一半大腿。
兩人這樣面對面站着,孟歸忽的發現,面前這隻鬼竟然比他高兩寸,這讓他心裡有些莫名的不服氣。
“坐下。”孟北望的聲音響起。
他聲音其實很好聽,明亮又鋒利,像是冬日的雪,溫潤潔白又閃着利刃般的銀光。
孟歸老老實實坐好。
孟北望蹲下身子,将褲腿攥成一個圈,套到孟歸腿上,小心避開了傷口。
他拍拍孟歸的腿道:“站起來。”
孟歸老老實實站起。
看着孟北望,他忽然有一種感覺。
這人好像……還挺賢惠?
他忽的驚醒,收住了這可怕的想法。
孟北望将褲子提到腰上,又蹲下身子将左腿褲腿卷到膝蓋。
拿起剛翻出來的幹淨布條一圈一圈将孟歸腿上的傷纏好。
“好了。”孟北望道。
孟歸木木的道:“多謝……”
丢!死!人!了!
孟歸爬上床,鑽進被子裡趴着,感覺死一死其實也挺好的。
過了一會兒,他鑽出來看向孟北望。
“鬼需不需要睡覺?”孟歸道。
孟北望還未開口,他又接着道:“算了,我這屋就一個床,你跟我擠擠吧。”
他實在是有些困了,但念着是自己帶回來的人這麼晾着不太好,便勉為其難地操心了兩句。
孟北望本想說什麼,又閉了嘴。
他掀起被子,躺在孟歸身側合上眼。
夜深了。
殘月映窗前,銀粉散滿天。
璀璨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