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視線相觸,阿玉彷佛被燙了一下,慌忙舉起手中的雞腿朝蕭珩晃了晃,她故意張大嘴巴咬了一口,用力嚼啊嚼,一臉餍足的模樣。
蕭珩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阿玉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口糯米似的白牙,亮得晃眼。
其他人沒有注意到阿玉的小動作,都在忙着笑話衛昶,隻有沈玉好心提醒他:“衛大哥,你看看你肩上是什麼?”
衛昶扭頭看清肩頭之物,頓時氣得跳腳。桑落卻撲棱着翅膀在梁間穿梭,任他如何也抓不着。一時間雞飛狗跳,最後還是蕭珩制止了這場鬧劇:“時辰不早了,都散了吧。”
衆人應聲陸續離去,阿玉跟着蕭珩往後院走。經過雕花木門時,蕭珩的目光落在廊下的兔子燈籠上。
阿玉忙道:“我……我看後院太冷清了,就挂了兩盞燈籠暖一暖,哥哥要是不喜歡我現在就摘了它們。”
蕭珩:“不用,挂着吧。”
阿玉嘴角不自覺上揚,搶先一步推開房門:“哥哥快進來吧,外面好冷!”
室内沉香氤氲,博山爐吐着袅袅青煙,窗邊青白玉瓶中新插的紅梅探出窗外,迎風夜開。
蕭珩方落座,阿玉便獻寶似的捧出個镂空木球:“這是劉伯做的怯鬼丸,我給哥哥系上吧?”
镂空木球上纏着一根紅絲線,是用來往腰上綁的。
蕭珩低頭看了一眼,溫聲道:“好。”
阿玉跪坐在蕭珩對面,低頭垂眸,纖指捏着木球去勾他腰間玉帶,熟悉的檀香撲鼻而來,阿玉心跳如鼓,一時口幹舌燥起來。
蕭珩低頭凝視着她的動作,她更是渾身僵硬,雙手發顫。
好不容易紅絲線穿過了玉帶,阿玉迅速将它系好,往後退了幾步。
“好……好了。”阿玉胡亂扯出一個笑容,“哥……哥哥,系好啦!”
蕭珩用手指撥弄了兩下腰間的木球,微微一笑:“多謝了。”
她卻因他不經意的動作紅了臉,結結巴巴道:“沒、沒事,小……小事一樁。”
蕭珩突然想起了什麼,從袖子裡掏出絹帕,慢慢展開:“這個給你。”
阿玉聞言探頭伸頸去看,眼睛霎時亮了:“好漂亮啊。”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塊舉在燈下仔細欣賞起來,六瓣糖花晶瑩剔透,在燭光下流光溢彩,仿若珠玉。
“這是什麼?”阿玉擡頭問。
“你嘗嘗不就知道了。”
“這麼好看的東西是吃的啊?”阿玉邊說邊把糖花放進嘴裡。
舌尖一絲清甜入喉,下一秒阿玉臉上綻出煙花盛放般的驚喜:“是糖果!”
蕭珩笑了。
“謝謝哥哥!”
蕭珩沉聲道:“每天隻許吃一塊。”
阿玉點頭如搗蒜:“哥哥,你也吃一塊。”
她挪到蕭珩身旁将糖花遞到他唇邊,蕭珩颦眉:“我不吃。”
“吃一塊吧,很甜的。”
蕭珩還是冷着臉拒絕了。
“那好吧。”阿玉滿臉的遺憾。
就在這時,窗外陡然炸起一朵煙花,緊接着第二朵、第三朵……
無數朵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又化作細碎的光點墜落。
阿玉看向蕭珩,眼睛亮晶晶的:“哥哥,新年快樂。”
蕭珩望着她被煙火照亮的臉龐,唇角微揚:“新年快樂。”
夜風拂過,帶着硝煙與梅香,廊下的兔子燈籠也随之輕輕搖晃。
這是他們一起度過的第一個新年。
*
隆慶四年,北邙山冰雪消融,頂出一抹翠綠。
蕭珩和薛仲懷騎馬并行在銅駝街道上,其身下黑馬的鼻頭時不時噴出一股熱氣,不一會兒便消散在冷冽的空氣中。
薛仲懷嘴裡叼一根草葉,徐徐道:“昨日我聽王大人說今日太後要商議建仙居苑一事。”
蕭珩目視前方,神色淡漠:“去歲冬月就有的風聲,拖到今春二月,遲早要動工。”
“那你猜這差事會交給誰來辦?”
“誰?”
“工部侍郎宋尚明。”
蕭珩颦眉:“怎麼是他?”
“聽說他私底下給太後獻了不少殷勤,太後一高興就把事情交給他了。”
蕭珩冷嗤一聲:“這麼大的一項工程擺在工部就像擺了一座金山,也難怪他如此。”
“是這麼個理,不過去歲戶部就上報财政支出龐大,賦稅難收的問題了,如今再多一項建造宮苑的支出,怕是要出問題。”
蕭珩垂眸不語,半晌後,他突然問道:“陳非回來了嗎?”
“還沒有,近些年大小動亂不斷,他這會兒又去守北部邊境了。”
“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的皇宮遇刺一事嗎?”
薛仲懷道:“當然記得,怎麼了?”
蕭珩沉聲道:“如今已過去這麼久,想必他們松懈了不少,你可以派你的人暗地裡留意一下李瑞的動靜,沒準能從他身上拉出長線來。”
薛仲懷颔首:“行。”
阊阖門已是近在眼前,二人下馬徒步,與門衛打過招呼後一起入了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