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隔窗往院裡望去,月涼如水,護院依舊醉得不省人事。
蔣正若是來過,雖然也知道以現在蔣府的守衛狀況,她必然出不了府門,但也當處置這些玩忽職守的人才對,是以她方才才沒有往這方面想,隻道是小苔夜間醒了不見她,故掌着燈等她回來,倒不想蔣正竟真殺了她個措手不及。
小苔随她看過去,明白過來她心中所想,解釋道:“家主沒動怒,瞧見姑娘這般久沒回來,反倒為姑娘高興,說終于大好些了,能走上這般久,心情爽利故沒責罰護院,隻讓旁人别管,就讓他們在外邊兒吹一夜冷風醒醒酒,權當責罰了。”
殷殷轉進裡間去,小苔跟進去伺候她妝扮,卻見她尋出治療跌傷的藥膏,沒顧及儀态,徑直擡起小腿搭在椅面上,俯身去掀裙裾。
小苔忙湊過去幫忙,見玉藕般的小腿紅腫一片,怔忪道:“姑娘莫不是又為摘花兒摔了吧?”
殷殷拿銀匙挑了些藥膏出來,往紅腫處擦去。藥膏冰涼,鑽心的痛感總算消下去不少,殷殷長舒一口氣,整理好儀态,回道:“哪那麼容易就又摔了?不過走快了幾步,牽動了傷口,一時疼些罷了,等幾個時辰也便好了。”
小苔見她似乎疼痛難忍,忙去喚人備轎,又替她取了雙新的雲頭履回來換上,等一切規整完畢,見她尚在翻箱倒櫃,疑惑道:“姑娘還找什麼呢?奴婢興許記得在何處。”
“上回家主送的那盒面膏放哪兒了?”
“最下層抽屜裡呢。姑娘說臉上快好全乎了,不必再用藥,奴婢日間便收起來了。”
殷殷按她所說找出面膏,徑直将她手中一塞,小苔方才會過意來,連忙推卻,殷殷堅持:“前幾日大夫開的藥已用完了吧?再請老先生過來,藥效必也不及這個,留着用吧。”
這是蔣正費了好些心思花重金求來的,自然要比大夫開的尋常藥物效果更好,殷殷脖頸上和臉上的傷便比預計中好得更快。
但正是因為如此,小苔更不敢受:“家主特地贈給姑娘的,奴婢不配用此金貴之物。”
“不必同我說這些。”殷殷再推回去,“你應當也看得出來,我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不必自貶身份,咱們都是一樣的,互相關照總是該的。”
主仆之别還是有的,小苔不明白她所說的都一樣是什麼意思,但殷殷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隻強勢地将她手掌一合:“再不肯收我可要生氣了。”
她話說得重,小苔不敢再辭,忙鄭重道過謝。
“我去正院,候了半晌,你先歇着吧,不必跟去了。”殷殷對鏡理妝,見瞧不出什麼纰漏了,起身往外走。
小苔隻得取了她的木拐,将人送出明間。
路過西廂,殷殷狀似無意地從菱花窗下往裡一望,雖未掌燈,但勉強可以看清床緣仍懸着帷幔,和她方才出去之前如出一轍,而丁層雲素怕憋悶從無這樣的習慣,便知丁層雲仍未回來。她深吸了口氣,不動聲色地走至轎前。
小苔替她打起轎簾,等她落座,吩咐擡轎的婆子務必萬分小心。
将近四鼓,蔣正不可能在正廳等她,她自然被帶進内室。
“去哪兒了?”蔣正歪在西窗下的羅漢床上,拿折扇擡起她下颌,微眯着眼睨她。
“發覺姨母不見了,故出去尋人,沒料到家主今夜會過去,怠慢了家主,一回來聽聞消息便趕緊過來了,還望家主見諒。”殷殷倚着木拐微微埋首,神情中自帶幾分虔誠。
他這幾日自然是不大願意過去的,去了瞧見美人便心癢難耐,卻又碰不得,幹脆隻每日叫大夫過來回話,幾日過去倒慢慢将心頭那火降下來了,若非因為她姨母的事禀到他這裡來,他也暫時沒想着過去。
“膽子越發大了。”蔣正擡眼看她,帶着些許探詢,“你要尋人,大可讓婢子過來傳話,我自會派人去尋。三更半夜的,你若出去有個好歹,小苔還不得急哭?”
見他竟有幾分玩笑的意思,殷殷斟酌着措辭,遲疑道:“夜太深,怕擾着家主,原想着若是今夜尋不着,明兒一大早便來正院求家主幫忙。”
隻要不是避着他就行。
蔣正收回折扇,含笑道:“你既有心來這邊見我,正好我也想了幾日,日後該給你個什麼身份,往後便留在正院……”他頓了頓,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做我的貼身丫鬟吧。”
月光從菱花窗棂中灑進來一點,清清冷冷的,一如她此刻的反應。
蔣正心頭不大痛快,她病着的這幾日,他便一直在思慮這事。
有他自己和薛晗的前車之鑒在,他不是不懂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也深知邀功讨賞是獲取美人芳心最直接的途徑,若處理好此事,殷殷這種孤苦無依的貧家女必然視他如天,日後自然對他百依百順。
奈何殷殷的身份始終是個巨大的隐患,将人放到他眼皮子底下來自然要更放心一些。
更何況,他實在是不能不顧忌薛晗的顔面,思來想去,将殷殷留在正院,雖說不給名分的确是委屈了她,但他二人卻能日夜快活,也免哪日那妒婦改變主意再來尋她麻煩,一石三鳥,實在是眼下最為妥帖也最合他心意的法子。
“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