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麼回事。”
客棧内一樓滿室木桌空無一人,卻能聽見四面八方傳來不絕于耳的咳聲,偏僻圓桌旁坐了五人,正是剛從漁井村回來的邬玄燭、盛晔、阿霰和沒有及時回上仙界而是瞎跑的靜翕、宋谪。
五人坐了約莫半刻鐘,終于把靜翕和宋谪——不,準确來說應該是靜翕單方面如何私自違命跑來尋找邬玄燭的事情搞清楚了,對此邬玄燭無話可說,畢竟靜翕就是這麼個沒事找事的主,而宋谪則是敢怒不敢言,畢竟低人一等。不過還是有好處的,因為送上門來的不是别人,正是上仙界十分稀缺的藥仙,正好可以幫着解決一下漁井村突然爆發出來的疫病。
同時,他們也弄明白了在幾個鐘頭前李大夫門前碰上的拉着一輛大馬車的沅時,原來她還有一個身份——李大夫之嫡女。李沅時繼承了她爹的好心,一邊定時從她娘那兒拉一些吃食給這裡生病的窮苦村民,天冷時自己出錢給他們增添衣物,一邊還在鬧春樓中謀利,不過李小姐堅守本分,賣藝不賣身,就算如此,憑借她的姿色和技能,也足夠賺一大筆錢來孝敬父母了,甚至還能多出來救濟村名。
也不知是這夢梭鎮實在太小,還是他們遇人實在太巧,後來他們得知,李小姐她娘,便是那日邬玄燭和盛晔二人于一個冷冷清清食肆用膳時見到的東家。
緊接着,邬玄燭便三言兩語同靜翕他們說了夢梭鎮和漁井村爆發的疫病,看看靜翕有沒有救治的方法。
“我有一點不明白,不知當講不當講。”于一片寂靜中,宋谪開了口。
靜翕将含着的那口茶咽了下去,直接道:“你都說了,還計較什麼當講不當講,到頭來還不得問出口,問吧。”
“……”宋谪尴尬一笑,沒回嘴,“尋常人家的父母不該是很排斥家中女兒做這等生意的嗎,為何李大夫好像并不介意?”
“興許人家看得比較開吧。”
靜翕上仙就這麼幾句話的時間已經一連換了好幾個坐姿了,臉上顯現出極大的不滿,顯然是被如噪音一般的咳嗽聲攪得心神不甯了,他皺皺眉,嘟囔着:“怎麼比大長老還會咳……這麼多天,你有什麼頭緒嗎?說來聽聽。”
邬玄燭搖了搖頭,眉間露出了些許憂慮,他輕聲道:“沒有絲毫頭緒,我曾探過病人的脈象,紊亂至極,不像是病了,更像是中毒。”
“中毒?”靜翕摩挲着手指,沉思了半晌,才蹙着眉緩緩道:“哪有中毒引起的病傳染這麼劇烈呢……”
他下凡來治病救災數次,還從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你沒把錯吧?”靜翕不确定地問了一嘴。
“……”邬玄燭冰冷的目光凝固在了他的臉上。
“開玩笑……開玩笑,别當真嘛小冰塊兒。”靜翕連忙悻悻地擺擺手。
盛晔的視線偷偷地在邬玄燭的臉上逡巡了一會兒,這會兒才發現靜翕給邬玄燭取的這個綽号不是平白無故的,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符合,因為當邬玄燭冷下臉來時,或者幹脆表情什麼也沒有,都十分符合“冰塊”這一詞,讓人看了不由得心生畏懼,膽寒向四邊生。
然而邬玄燭臉上可怕歸可怕,卻隻是唬人的表象,全然不至于要動手的程度,這點靜翕上仙也已經明白了。
邬玄燭沒再理會靜翕,偏頭對阿霰吩咐道:“天色不早了,你們都先回房吧。阿霰,你去給他們再開兩間房,帶宋公子先上前,我和靜翕再談一會。”
阿霰頭低得和個鹌鹑一樣,細聲細語道:“……是、是。”
這話一出,不光是盛晔,連邬玄燭都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後者也隻單單看了那麼一眼,沒說什麼,就站起身和靜翕出去了,盛晔則是帶着疑惑的神色盯着阿霰站起身,一面低着頭恨不得縮進地底,一面還強撐着去租屋子。
盛晔将涼茶一飲而盡,看好戲般想:得了,這沒出息的小結巴看見樣貌好看些的果然又不負衆望地結巴了。
夢梭鎮臨近傍晚又開始下起雨,原本就沒幹的地面又積起了一個一個的水窪,一串串晶瑩透亮的水珠從高高的屋檐上滴落下來,簡直就像形成了天然的珠簾。
邬玄燭和靜翕就站在屋檐下,靜靜地無聲觀望。
“你之前有來過這一帶麼?”
靜翕略一思索,忙不疊答道:“從沒有,這裡有什麼可來的,我接過的任務幾乎全是治病救災的,可都是在偏僻的地方。”
邬玄燭不易覺察地皺起了兩條劍眉,“那你上一次接到任務下凡是什麼時候?”
“上一次……唔……”靜翕重複了一下,有片刻沒聲音,大概是在思索,“大約在一年以前吧,怎麼了?”
“沒什麼,随口問問。”
“随口問問?”靜翕落在邬玄燭那張平靜臉上的目光逐漸變得耐人尋味了起來,他眯起眼,“你可不像是會随便問問的人,今日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邬玄燭不鹹不淡地一掀眼皮,淡定回視:“今日沒太陽。”
“…………哦。”靜翕沒意思地努努嘴,“那這病呢,怎麼着?”
邬玄燭擡頭,越過屋檐望向更遠更闊的天邊,夜幕徐徐降臨,山河大地正被無邊黑暗緩緩吞噬,他猶豫片刻,道:“明日你随我再去一趟漁井村吧,照李大夫所說的,第一例病例應當是出現在漁井村的,那病因也一定與漁井村脫不了幹系,找到是遲早的事,隻是……”
隻是百姓的命等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