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晔望了眼樓上的方向,低聲道:“是,她的靈器是一把遠古靈刀,上一任主人是婆娑族的。但她今日也染上了病,不便見人。”
宋谪對阿霰也染病了并不奇怪,那小丫頭細胳膊細腿的,即使與靈器締結了契約,目前來看時日也還太短,不足以讓其強身健魄,這病傳染又極強,不怪她會感染。相比這個,他更驚異于她靈器的淵源。
“婆娑族?”宋谪不可謂不震驚,“婆娑族在清淵之戰時便已滅族,這麼多年了,統意使四處打聽尋找蹤迹也沒有發現,确定是從三界之中消失了。你們是如何知道此靈器為婆娑族的呢?”
“我師尊感知出來的。”盛晔沒有否認宋谪說的婆娑族已滅族的說法,阿霰的身世不便被他人所知,于是他平平靜靜地撒了個謊。
宋谪聽到答案不出所料地笑了笑,歎道:“舊谙上仙,真是……不愧為上仙界數一數二的靈仙。舊谙上仙平日裡對手下人較為嚴苛,對自己更是如此,我在上仙界時,時常看到他三更天就起來修煉了,要麼是去藏書閣,要麼是去靈山上修習打坐,這一去就是一整天,很難看到他去百越館裡用膳,真不知他可還習慣得了你們,你們呢,會不會覺得難了些?”
百越館就是上仙界所有人用膳的地方,地方很大,食物應有盡有,囊括人間各處美食。
盛晔聽罷也笑了,“師尊他待人确實嚴肅了些,但這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我們又豈會有不敬之言。”
何況,他們的師尊,也隻是嘴上嚴而已,真到時候,他還是最心軟的那個。
盛晔不自覺地想起來那次他體内魔毒發作的時候,邬玄燭守在他身邊的情形,他任性妄為,仗着自己身體不舒服,就膽敢讓高高在上的師尊坐在榻邊陪了他一下午,明明是如此無理的要求,但邬玄燭卻沒有拒絕,他是第一次當師尊,肯定覺得自己應當要有責任,所以把最好的都給自己的弟子。
盛晔低頭搖晃着自己的茶盞,瞧着幾片墨綠的茶葉因浸透了水而沉在杯底,随着他的動作而左搖右晃,漆黑眼底慣常的冷練被層層湧出的敬愛與柔意取代,但這一切全部被他濃密而卷翹如鴉羽一般的睫毛遮擋住,于是對面的宋谪一點都沒發覺。
宋谪喝了口熱茶,眼底笑意不減,“舊谙上仙收了兩個好弟子啊。其實我有時候會覺得,舊谙上仙和我師尊在某些方面太像了,總讓我有時會有種錯覺,就像……”
大約覺得在他人弟子前說他的師尊與自己師尊相像,着實有些不像話,于是宋谪無奈地笑了笑,停下了話語,“唉,不提也罷,是我唐突了,望盛公子不要見怪。”
“無妨,”盛晔道,“為何宋公子會如此覺得呢?”
“……既然盛公子不介意,那我便說了,你也就随便聽聽。我師尊隻收了我一個弟子,我到如今想起來也覺得十分榮幸,他在旁人眼中也如舊谙上仙一般,甚至比舊谙上仙的風評還要差,世人稱他為‘活閻王’,‘雷霆公’……還有些難聽的我也就不說了,但他們畏懼月華上仙,都隻敢私下裡說着玩,在他面前恍如被禁言了一般,但隻有我知道,隻有我了解他,能懂他,他不是這樣的人,他隻是不善于表達自己,不善于融入群體,他自幼喪母,父親又死于清淵之戰,生來便沒有了爹娘,于感情之事一竅不通,過于遲鈍了,但他隻是不善表達,不善言辭,對大家的關心和保護全藏在心裡,默默地給予,不求他人知曉。”
盛晔默默地聽着,心想這兩人怕不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我很尊重他,敬愛他,可以說,師尊他就是我的神明,是我的再生父母,是他在我最落魄的時刻給予我最佳的關懷,将我于水火之中解救出來,給我再生的希望。我……”宋谪不好意思地一笑,“他在我心中早已勝過其他所有人。”
“……”盛晔一言不發,但是他可以清晰地看見宋谪眼中那一抹清亮,是關乎月華上仙,他的師尊的一切,是欽佩,是敬畏,也是難以抑制的愛慕。
“抱歉,盛公子,我師尊閉關太久了,實在想念,見到你和舊谙上仙,我便不自覺地會想起當年自己與師尊相處的時刻,沒想到說了這麼多……”
盛晔深呼了一口氣,将茶杯放在手邊看向宋谪的眼裡多了一分難以言表的情緒,似同情,似憐憫,又似同病相憐。
“宋公子對月華上仙如此敬愛,想必月華上仙也是可以感覺得到的,他定是會早些出關的。”
宋谪隻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隻道:“若是師尊能夠早些醒來,上仙界那些對他望而生畏的人,怕是得難過得茶不思飯不想了罷,畢竟照他們來說,一個舊谙上仙就夠他們受得了。”
盛晔不置可否,但他确實聽過傳言,說原本上仙界的一大魔頭月華上仙閉關了,所有人都皆大歡喜,恨不得日日夜夜買醉普天同慶,終于沒有人再擺着張臭臉管這管那的了,沒想到還未安生幾年,又來了一個舊谙上仙,也是如此不近人情。
宋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也一定是聽到過什麼,于是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你的小師妹,她還好嗎?”
“今日有些發熱和咳嗽,其他一切都還正常。”
“今日忽然就死了好些人,我原本以為這病隻是傳染性強,有些發熱咳嗽的症狀,沒想到竟會如此嚴重……”
盛晔也是沒想到,他面上不顯,但心裡總歸還是有些慌張的,“一定有辦法的,靜翕上仙不是号稱上仙界最強的藥仙之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