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靜翕坐直身闆,将邬玄燭叫回來,“這些藥輕的很,每樣隻消一點就可以奏效,但能勞煩你來做這活兒,快回來把紙放下,一會兒我好給宋大仙拿去。”
邬玄燭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最終還是轉身把紙放下,卻在抽手回去時冷不防地被一把握住,修長三指搭上冰冷泛白的手腕,但還沒超過一秒就被掙脫。
邬玄燭猛然收回手腕,劍眉無聲蹙起,眼底透出微許戒備,“你做什麼!”
“小冰塊兒,”靜翕收起了一副嬉皮笑臉,将手搭在桌上,“怎麼回事,脈象如此紊亂。”
從方才邬玄燭進屋起他就看出來這人臉色不對,雖然自認識他以來就一副體虛氣弱的面貌,在修藥的靜翕上仙看來是從裡到外都散發着不健康的氣息,但這麼多年過去,邬玄燭不僅身體沒怎麼出毛病,反而還強勁得很,靈力一揮能打十個裡外都健健康康的他,于是便打消了此人體弱的誤診,歸因為邬玄燭生時沒挑個氣血足的相貌,這不怪他。
但今日就明顯不對,哪有人臉色慘白成這樣的,雖說他還能站在這氣定神閑地同他商讨藥物,但靜翕直覺有鬼。
“無礙,有些冷罷了。”
“這話騙誰都可以,我不行,你……”靜翕盯了幾秒邬玄燭冰凝般的面龐,無聲歎了口氣,“算了,若是有什麼需要,找我便好。”
他知道邬玄燭的性格,什麼事都強求不來,逼得緊了還會适得其反,治病救人強求不得,得看患者意願,特别是邬玄燭這類人,他要裝着沒病,你也奈何不了他。靜翕最煩的就是這種病人了,偏生這種讓他最厭煩的病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和自己大眼瞪小眼,他還恨不起來一點。
邬玄燭松了口氣,眉頭舒展開來,但仍緊繃着張臉,迎着靜翕直直的目光避無可避,緊抿的唇瓣松動,“我自己清楚,沒什麼大礙。”言畢轉身離去。
靜翕眼神随着邬玄燭的身影轉動,待後者完全離開了視線,他才哼笑出聲,“你最好清楚,别哪天我一覺醒來少了個人。”
半晌後又覺不甘,嘟囔着:“若是把你這張臉蓋住,我下一秒就能拂袖走人,一眼都不留戀。”他的視線随意擱置在一旁的椅子上,定睛一看,忽覺不對——
那年久泛黃的椅子上靜靜地躺着幾根火紅的毛發,不是那小火狐掉的又是誰掉的?
靜翕一腳将椅子勾過來,撿起紅毛,失笑道:“怎麼還掉毛呢……”
進入靜翕上仙的長草園需要主人的許可,宋谪沒在人間耽誤片刻,當晚就帶上靜翕上仙的靈鑰立刻回到上仙界采藥去了。
但沒在人間耽誤不意味着他沒在上仙界耽誤,縱使宋谪知道輕重緩急,但他執着“靜翕上仙一連累了這麼多天了,就讓他休息一晚吧”的關切念頭,回到上仙界後還是先去了南枝别院。
一來就見着了正在院中賞梅的大長老,涼風蕭瑟,秋月照着大長老花白的長髭,鍍上一層銀邊。
宋谪停在了大長老身後三米遠處,柔軟的枯葉厚厚一層,很好地遮掩了他的腳步聲,大長老也沒有回頭,仍靜靜地凝視着前方高懸枝頭的梅花,宋谪不知道他是否注意到了自己。
就在宋谪即将開口前,大長老出聲了,卻依然沒回頭,眼神不離紅梅,“宋谪啊,怎麼又回來了?”
“是,靜翕上仙令晚輩回來找些草藥,好治病。”
大長老捋了捋花白長髭,笑了,“前些天你就回來過一趟了,這病有些難度吧,把靜翕困住了?”
宋谪上回回來的時候已經同大長老講過了來龍去脈,對諸如此類事件大長老還是非常喜聞樂見的。
“此病怪異,由妖毒所緻,着實難治得很。”宋谪如實道。
“無妨無妨,慢慢來,不要緊,”大長老依舊不緊不慢,言語間帶着三分平和和笑意,仿佛預知了結局般,“舊谙呢,他和弟子們相處得如何?”
提起這個,宋谪像是吃了個不熟的蘋果,忍不住牙酸,“……還不錯。”
“那就好,那就好啊,老朽本來還擔心舊谙會和月華一樣呢……唉,一個個的,都如此不讓人省心,叫老朽記挂許久啊。”
“大長老不必因此牽挂了,晚輩多日裡來和舊谙上仙及其弟子相處,明白舊谙上仙隻是不願收徒,大約是嫌麻煩,若是收了徒,那便是一定會負責的,”宋谪說着,心下不由得軟了起來,“就如同我師尊一般。如今那兩名弟子已有一名尋到了靈器,正加緊修煉,隻是這次不幸也罹患了疫病。”
“那老朽就放心啦,”大長老轉過身,略微疑惑道,“唉對了,月華此次閉關怎得用結界将自己護了起來,以往他從不如此的,是他的身子又出了什麼事嗎?”
宋谪眉心一跳,語氣不免慌張,“大長老可曾毀壞過結界?這結界是師尊閉關前設下的,特意命晚輩關照好不要讓人損壞,其他的晚輩也不知道了。”
大長老點點頭,神色間猶有凝重,但語氣卻松快道:“不必驚慌,老朽隻想進去看看月華如何,不曾想碰到了結界阻礙,我也就不再強行破壞進入了。”
宋谪松了口氣,一瞬間懸起的心也落下來,他看着大長老,“那結界須由師尊的靈鑰才能打開,我這裡便有,大長老若是想看,現在便去看看如何?”
大長老凝視着不遠處微微亮着的殿堂,思量片刻,還是笑着搖搖頭,“算了,不打擾他了。”
月夜孤寂,清風徐徐,宋谪随大長老一同看向那殿堂,隻覺心頭蹦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