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視一眼,決定過去看看。
“他媽的!你瞎啦!老子說了不回去,老子都成神了,還他媽去水洞裡像什麼話。”尖銳的罵聲刺的耳疼。
他們穿過流雲玉橋,遠見金頂上站着一個男子,正張大口對幾十個仙侍大罵。
二人一驚,這不是令木真将嘛,看這駕勢應該是水洞龍王讓仙侍帶他回去,一同去千裡海沉祭,畢竟都是水系,鲲乃是萬物之首,鲲落萬物生。
流蒼是神官中脾氣最差,人緣最不好的神官。自從封任以來,天倫大帝看在水洞龍王獻龍角一事,對他法外開恩,又調他看管神供、寶器。誰要用法寶去借,先被他氣個半死,既要看他臉色,還要挨他罵,所以能和他玩的一起神官寥寥無幾。
君吾突然心生一計。
他與槐江簡短交流後。
夜黑風高,半夜。
玲珑寶閣。
流蒼與幾個小仙侍,都蹲在一張大桌子上,流蒼大叫:“接着賭!老子今天要翻倍!”
“翻倍!”
“翻倍!”
啪!開盤。
“輸了?”
望着那小盤裡的局面,他突然莫名其妙又大罵道:“他媽的!是不是誰搗鬼?”
每次輸了都這樣,仙侍們敢怒不敢言,都不說話。
大家隻好笑嘻嘻道:“流蒼殿下,小的們哪敢啊……就是有賊心也沒有賊膽?”
流蒼瞧他們抖動的肩膀,蹬一腳其中的一個人呲牙道:“那你們他媽抖什麼?是不是趁大家都去北海了,一個個坑老子!”
坑你媽!
夥計們全部把頭底到□□,沉默。
挨踢的那人坐起來道:“殿下,您消消氣,我們真不敢。”
流蒼語氣脫惡,又瞪他們一眼:“最好是。”
他們擡頭笑嘻嘻道:“诶,嘿嘿。”
咚咚!
敲門聲響起。
流蒼使眼神叫個人去看。
他拉着聲音,不耐煩道:“誰!”
過去開門的夥計道:“殿下,是雷厲真神。”
流蒼粗聲反問:“他媽的,他來做什麼?轟出去!”
啊?
夥計沒法,槐江自己已經進來了。
“流蒼殿下,我近日掄職庭更,你殿中的聲音實在太大了,吵的其他神官睡不着覺,紛紛投訴。”
流蒼一邊整理賭盤,一邊大言不慚道:“老子就吵,吵的就是你們,吵不死你們!”
這是瘋狗嗎?見人就咬,槐江冷吸了口氣,想起了君吾的囑咐:“别跟他說話耗,直接挑起他怒火,往外面引。”
槐江呵呵一聲:“那你他媽真是有病,半夜發病!”
轟炸!!
“你說什麼?”流蒼蹦起二尺高,仿佛把他的心肝脾肺都氣炸了。
槐江再加一把火:“我說你他媽有病,發什麼狗瘋!”
流蒼,已經氣得面目全非:“你,哈哈,好樣的。”
侍從覺得火山已爆,道:“殿……殿下……”
“都給我滾!”
行。
侍從退一旁。
锵锵锵!
一陣電閃雷鳴,火光沖動。
流蒼每出一招,都恨不得想像掄拳掄個千百斤,他打的動作亂七八糟,有縷頭發擋住眉眼。
啊!他剛沒看清,突然重重挨了槐江一腳。
槐江大放一腳,轉身飛走。因為君吾說過,給他引到雪雲山,誘他施法攻水,君吾再暗收取走他噴出來的那靈水,化解火熔漿。
上古書文有錄,水洞龍族體内有靈水與龍角連脈,可化解百怨百苦,也可化解災難禍邪。
流蒼挨了打,自然一千個不爽,化于真身追上去:“呵,他媽的想跑,沒門兒。”
槐江見他沒落下,微微勾唇,蠢貨。
七彩祥雲中雙龍遊戲其中,雲下重月殿。
“空月對望,去桑青青。”
“思君盼兮,千裡之信。”
美妙的歌音,宛如水花,缱绻溫軟,繞雲三尺,流蒼着耳細聽,心頭輕思。
“這是……”
他想起了這誰,開心一樂,化了身形朝那聲音飛去。
槐江往前飛,身後罵聲消音,以為他蠢的撞雲上了,便沒在意。
流蒼飛下雲,朝遠處紫裳仙女大呼道:“重月仙娥。”
那仙娥停下歌喉,見這神面生道:“你誰啊。”
長這麼好看,居然不知道我?
流蒼走近一步,介紹自己道:“仙娥,我是令木真将,上次吟瓊宴我們還見過的。”
身為神将不待在自己神殿,重月細瞄他一眼,道:“你為何來此處?”
總不可能說是她的美妙聲音勾來的吧,但事實就是啊。流蒼又想起剛才那該死的槐江,氣憤道:“我在追雷厲真神,他方才沖到我金殿,無緣無故咒罵于我。”
雷厲真神,重月似乎是想起了道:“就是管庭更的那個神官,他為何無故罵你?”
他哪有知道,平時他玩個通宵都沒有誰過問,如今他流蒼第一天當職,就敢騎到他頭上來。流蒼覺得自己沒錯,他道:“正是他,誰知道他幹嘛罵人,看那樣子肯定有病。”
還有大病。
重月也不想喝歌了,想回重月殿。她道:“那你回去吧,飛到這裡來幹嘛?”
流蒼道:“那小子飛到這裡來,我找不到了,誤打誤撞就尋來了,仙娥莫怪。”
重月也不想說話了,沒應。
其實那次吟瓊宴上,流蒼就對重月一見鐘情了,宴散後卻忘了問這仙子殿修何處,苦尋數日無果便作罷。
今日這麼好的機會碰上她,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要讓重月知曉他的心意,絕不能錯過。
見她有了去意,流蒼立馬抓住重月的手,急切道:“重月仙娥,其實我……我喜歡你。”
重月被他吓到,好久震驚,大道:“啊?”
什麼鬼?
流蒼以為她沒聽清,重複一遍:“我說,我喜歡仙子你,你……”
猛抽回手,重月面色大變,怒聲喝斥:“放肆!”
怎麼是這種反應?流蒼被她吼的渾身一抖。
他語氣又溫柔了三分道:“重月仙娥,我對你是真心實意的,絕對真誠,真的很喜歡。”
重月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人,敢這樣冒犯她,她沉下臉離他一尺道:“你是哪個殿的,這般出言放肆!”
這是告白,哪裡放肆了,流蒼解釋道:“仙子,我所言真話,而且吟瓊宴,天倫大帝還引薦你我認識的,你忘了?”
重月很無語的一笑,明明那日是天倫大帝在向他介紹自己是誰,怎麼反而讓人當成了相親現場?就有些滑稽了。
況且,天倫大帝還許約要娶她為妻的,帝後這個身份,無論如何,都集世界上尊貴權力于一身。
她在看看眼前這個小白臉,一個仍天界統治者,一個是統治者的兵。兩者,一點可比性都沒有。
重月冰了臉,手指悄悄打個響指,語氣警告道:“我最後再說一遍,立刻離開這裡!”
呃……這若是個男的,流蒼應該就張口大罵了。
流蒼沉浸痛苦中,被日盼夜盼的女人直接回絕,心裡真的很不是滋味。
流蒼還是想再争取争取道:“那重月仙娥,你拒絕我該有個理由的吧?”
“……”
他還挺體貼想了衆多拒絕借口。
重月面色冷的似厲鬼。
流蒼想好了補充道:“比如說,因為我長相俊逸,氣宇軒昂。不宜愛戀紅塵,我應當齊美于天,與天共亡。”
你腦子沒事?
重月:“……”
流蒼又道:“又或者是……啊!!”流蒼飛出一仗遠,大聲慘叫一聲。
重重摔到地上,震起層層銀塵。
重月活動活動方才使力的右手,是真的很煩普信男。
流蒼臉上就這麼挨了一拳,反應過來後,趕緊爬起身來,捂住大半個腫臉。明白了怎麼回事,臉痛的像是挨了一記狼牙棒。
嘴巴疼的顫抖不止,口角一股熱流,腥甜味,他食指放唇邊一探索拿到眼前來看。
昏厥!血!血啊!!
他怒視那個罪魁禍首白衣女人,死女人還真打,媽的還真疼!
呸!流蒼吐地一口血沫,恢複了原先那副禽獸樣。
流蒼氣的牙骨铮铮作響:“好啊,你個死女人,你還真打,還打臉?”
重月卻不緊不慢道:“我說了,隻講一遍,還有很煩,裝逼的,所以,可以滾了嗎?”
打了人,讓人滾,面如菩薩,心如蛇蠍。流蒼覺得自己今晚撞邪了,怎麼運氣都這麼背?
流蒼胡亂丢一句:“我不滾,少管我。”
“……”
“嘿,豬頭。”聞聲流蒼與重月都擡頭。
流蒼放下護臉的手,氣的跺腳,這王八蛋又尋來了!原本想放過他,剛好現在一肚子無名火無處發。
流蒼沖上前對空大罵:“你他媽的,是不是有病?”
來人正是槐江,原來在前橫飛的槐江查覺流蒼并沒有跟上,以為流蒼查覺到了他和君吾的用意,逃離了。便回返去尋流蒼,聽見一聲慘叫聲,才知道這人來泡妞了,打架也不靠譜。
槐江輕笑道:“我有病,你有藥?要是有,就先治治你那被人揍成豬頭的臉。”
“你!”
槐江當空猶如一朵墨蓮墜下,重月盯着他。雙眼掃過他的臉,跟到他的眉宇之間。槐江查覺她的目光,回視,她雙眼猛的避開了,不去對視。
重月已經不想再留在這,也不說話轉身要走。
流蒼卻攔住她的去向道:“重月仙娥,我方才真的沒有說慌,就是他追着我罵,追着我打。”
重月聽完他的話朝身後一瞟,贊賞點頭。若是方才那副輕薄無禮,當然是咎由自取,何怨旁人。
流蒼見重月仙娥好像一點都不關心自己怎樣怎麼,還擺出一副活該他被打的樣子,又望着那槐江死樣,胃裡酸水直灌。
重月出言冷道:“讓開,你今日行事,陛下回來,我定會告與他。”
反正橫豎是這個結果,流蒼也無所謂了,他讓開了路,重月承雲離開,去時還朝槐江看了一眼。
流蒼已經使了兵器,二人見旁人走了,立馬又大戰起來。
槐江知道不能拖延時間太長,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于是他化了龍形往前飛去,流蒼卻以為他要逃,也化了龍形跟上。
凡間的村民看見天上驚現兩條飛龍,全部跪下磕頭大呼道:“神龍在世,天神保佑。”
天上一片雲接一片雲的飄過後,天上的幾個時塵抵人間的數月,君吾在雪雲宮已經等了好久,見槐江遲遲沒來,他的心蓦然一空。
國師們叫梅念卿下來是因為國主下令封禁了雪雲宮,誰都不可以再上山前來拜祭。可是生活在大山中的村民們卻都不認同國主的作法,組群遊街抗議。因為一些人連生活吃飯都是問題,如果不能給神供免費的香,用供品的話他們實在是供不起神的。如果供不起神,那在人們俗世觀念裡,他們就得不到上天的天神庇佑,疾病災禍就會到來。
雖然自從他飛升以後,城中也建了許多的燒香宮觀,但大多數去裡面拜祭的都是一些,王室宗親,達官貴人、有頭有臉的大信徒,而且上供的并不是全是香枝,還有有不少人偷偷上供各種尊貴的物品還願。雖然他一再向國主國民言明隻焚香拜祭即可,可是國主卻覺得該守的規矩、該立的國威、該行的尊貌絕不可以怠慢和放任不管。再者大山中村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是想去城中拜拜也沒空閑,又加上王城身後便是雪雲宮,也因山中是太子殿下飛升前修行過的地方,拜拜肯定更靈。雖然這地方離他們住地很遠,但是去地裡幹活,反正都是要爬山,倒不如再拼幾步到冰像那裡許許願,再拜拜,總歸是好事。
可如今這地方就這樣被封了,那大夥以後對生活還有什麼盼頭?
面對城中一群一群遊街的村民,三個國師加一個梅念卿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梅念卿跟君吾通了靈,簡單說了一下王宮與城中、城外的情況,這幾個月以來,他們都沒有再見過面。
聽到梅念卿的聲音,君吾好想跟梅念卿聊聊他在這裡幾個月,就他自己一個人是怎麼過的。可話繞在唇邊,他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以前大家都在的時候這裡總是熱熱鬧鬧的,末影也很淘氣,追着槐江滿山跑。師傅們都指着末影的屁股罵:“這馬不得了,這馬要翻天了。”“太子殿下,你管管這馬。”也有梅念卿師兄四人與他對戰牌子戲,通常他們輸的隻剩褲子。
可如今呢,他飛升了,算是明義上出師了,師傅們也都離開了。
山中清清冷冷,太微殿山坡上的杏子樹滿枝黃葉,隻有道觀門口處挺身的柿子樹,紅彤彤,挂着飽滿的果實。再美味也沒有人去摘來做柿餅了。國師房中燃通宵的蠟燭也落了沉沉一層塵灰,那莊牌子戲也沒有人再翻,隻靜靜待在冷屋。
梅念卿那邊遲遲沒聽到君吾的回音,他聲音溫柔道:“太子殿下,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君吾溫聲回了句:“我能。”
梅念卿這些天忙壞了,但他一直繃着,可這一刻他想放松放松。他道:“殿下,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很家常的問語了。
君吾淡淡道:“其實還好,你呢?過的可開心,末影沒有鬧你們吧?”
提到末影梅念卿也是一樂,這馬太子殿下在的時候它各種鬧,太子殿下不在反而很乖順。
梅念卿道:“我也還好,末影這段日子都很聽話。”
君吾也松了一口氣。
梅念卿聽他不說話了,又怕他等的久了。
梅念卿抿了抿唇,道:“殿下,我好想你,你什麼時候回王宮?”
他想我了。
君吾心中一暖道:“快了,等我回來。”
梅念卿回道:“我等你。”
君吾聽見前方有動靜道:“先好了,回來說。”
梅念卿回道:“好。”
槐江已經飛到了和君吾事先約定的地方,正是雪雲宮。
山下的冰神像都是一些信民自己修的,他們相信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好的太子,最好的神明。他們有的人代代相傳匠門,非遺手藝,每神像都雕刻的活靈活現,急為逼真。每一個紳像都是一副悲天憫人的神容,除了偶爾幾座神像被一些少年匠人雕刻的少年太子模樣,璀璨微笑。
槐江化了人形使出法器飛張前,流蒼也化了人形大罵道:“你他媽的,還敢跑!給我站住!”
一藍一金兩道靈相沖撞,森面被掃起一陣激烈的雪風!槐江使出大招想引誘出他的靈水之力。
流蒼與他對戰幾招,查覺他的用意,怒視道:“原來是在等我出大招,好啊,我讓你接個夠!”
噔噔噔噔噔!
锵锵锵锵锵!
冰刃倒戈之間,流蒼施發的靈水,被一顆水晶球吸收進去,操控水晶球者正是躲在樹後的君吾。
已經過了大半個時塵了。
流蒼早就累了,不想再打了。他招招退步,可這人怎麼就是不領情,依就狠狠沖上,刀峰狠絕,卻不要命,隻是在一味的逼他出招。
什麼意思?
槐江沉思一瞬,不知道太子殿下吸收夠了沒有。他立刻又奮起,執冰鞭劈去。
又是極狠一招,雖然說不是奔着要他命去的,可流蒼還有先繳械投降了,不耐性的的說道:“等等,等等,不打了,我不跟你這人打了。”
你說不打就不打。
沒空聽他求饒,槐江仍然迎上來,笑道:“可是,我想跟你打,是個男人就接着打!我讓你三招。”
就是讓十招也不打了。
流蒼又變成了一條小龍的模樣,吼着他們龍能聽得懂的喊聲。道:“我要回家,滾吧你,你愛跟誰打跟誰打去,我不奉陪了。”
這條蠢龍。
靈水剛才用的太多,流蒼靈體受損,隻得化成龍形先養一養。
槐江突然聽到君吾的傳音,說靈水收集夠了。
槐江心也一松,夠了就好。槐江見化成小龍的流蒼正盤于空中,知他靈體受傷,想了想将他收入袖中,朝山下飛去。
太微殿。
君吾将收集好的靈水從水晶球中提取出來,将那枚水晶球還給槐江。
槐江對君吾的做法有些疑問道:“太子殿下,你為何不留着這個晶珠,這晶珠方才吸收了靈水,如果将其碾碎與靈水混合,靈力會更強的,還能産生更多靈脈。”
如果君吾照槐江這麼說的做,效果肯定更好,可是君吾當然也清楚這顆吟龍晶珠于槐江的意義之大。吟龍相傳,吟龍晶珠是每一任吟龍王儲繼承者相傳的東西,如果沒有晶珠,龍王就不會被自己的族人承認,海底妖族更不會臣服龍族。
君吾又想起了那個夢的,有些内疚道:“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來做吧。”
畢竟起源于自己,退縮了,與失敗者沒有區别。
相談片刻,君吾讓他先回天庭去,槐江叫他保重,若是有事,通靈來喚。說完便承雲回天了。
剛才君吾已經将提取好的靈水,稍微練為湧力。他的法力與其相沖,于是他取了周圍的寒冰,與靈水練融後,産生了極為強大的冰封神力。他想,用這靈湧應當可以将神像裡的焰漿冰封化散了。
王宮。
國主正于大殿内傳召梅念卿及三位國師。
王城門外全是人山人海,人們越聚越多,都想國主陛下能給大家一個說法。滿城士兵阻擋着外面的欲沖進來的百姓。
國主面對跪在地上的四位國師,有些疲倦道:“城外的流民還是沒有離開嗎?”
其實也不算流民,隻是城外面的人們誠惶誠恐,又哭天抹地的,跟從亂地逃慌前來的一樣。
梅念卿跪在首位,他搖搖,又怕國主會說此次暴亂是因太子殿下而起,道:“陛下放心,稍後我們會去城門外安撫一下的,陛下也别太過于憂心,太子殿下已經在盡力平複。”
國主自然聽出來了梅念卿話中的意思,這件事情,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怪太子。
天災人禍,隻能等太子回來再定。
國主搖了搖頭,道:“國師既已有了對策,那便退下吧,孤最近這幾日便先不上朝了。”
一切等太子回來再說。
雪雲宮。
君吾在百十座冰像之間聚攏起一陣巨形靈光。
面前這些神像前不久還受人奉拜,香枝飄塵,今日卻要全毀在自己手中了,君吾心中第一次有了挫意。這些神像都他的信徒親手為他雕刻的,
人們在拜他的時候臉上總是挂滿希望,虔誠的信他。雖然他時常會告訴自己不需要人們沖在前面信仰他,隻需躲在他身後,支持他這就夠了。可時間一長,他獨自一人在前,又怕極了,在不知不覺中,身後空無一人在。
讓他自己來毀掉這些神像,就像是讓他受刑罰一樣,很痛苦、很壓抑、很言不由衷。
這些神像沒有了,人們還願意相信他就好了。
他以後要好好保護大家,他不能讓所有人失望,也不敢。
他也害怕,怕有一天,身後空無一人。
人群湧動,密密麻麻聚滿城門外。吵鬧聲、哭喊聲、哀恸聲。什麼樣的聲音都有。他們聚攏在這裡,不是單單想讓國主出來見見他們,而是能給他們一個往後拼命活下去的期盼。顯然這是很不現實的,可他們還是不遠千裡,四面八方來了。國主一日不見他們,他們就等一日,總能被他們感動。
有個瘦高個卻很抱怨道:“我們都等了這麼久了,國主會出來見我們一面嗎?”
誰知道,反正等着吧。
熬也要把他熬出來。
人群外有一個十幾歲的小少年正往說話人堆處擠。
見沒有人回應,許久那瘦高個又道:“不如我們跪地改拜天吧,太子殿下不是在天上做神仙嗎?我們求他,他難道會不管我們的死活?而且大夥全都是他的信徒,他不會見死不救的。”
那孩子聽到這話,又拼盡全力擠,終于從外面擠進裡面。又不小心踩了一腳那瘦高個,疼的他抱腳跌到一處痛呼。
人群熙熙攘攘,喋喋不休的正準備交流。看樣子人們都聽進去了那瘦高個的話,開始細細議論該不該聽他的意見。那小少年蹦了幾蹦,突然激烈道:“喂,大家别聽他說的話,太子殿下已經去滅火了。很快……很快就回來了,我們不要給他再添亂了,我們還是先回家等着吧。”
那瘦高個疼完,朝周圍怒目尋找這個小鬼,斥道:“你個小屁孩,你懂什麼!小小年紀胡說八道,大人的事也來摻和,你爹娘死都哪裡去了!啊!”
小少年被他吼的全身哆嗦,眼眶浸潤注視着他。
小少年卻不想怕他道:“我沒有說慌,太子殿下肯定去救火了。還有,剛剛明明就是你自己說錯話了的。嗚……我爹娘不在了,你為什麼還要說話這麼難聽啊。”
一個沒有大人管的小孩哭,誰有空在意。
瘦高個黑着臉,一把将那小少年薅了過來,對那小少年怒道:“小屁孩,給我快滾,聽到沒有!”
說完他将那小孩往一旁一甩。
他又開始對大夥笑嘻嘻道:“你們真想就這麼等下去嗎?這城門緊閉,國主又不管大家,我們拜求天上的神仙做主,也沒有錯啊。”
大夥求神拜仙的地方莫名其妙出現熔漿燒死人事件。這是災難的象征,不祥的警告,而這可怕的東西總不可能是他們自己燒高香請來的吧。城裡的宮觀,他們平民百姓沒有資格進去供香,也沒有珍貴的供品上貢給神仙。那他們以後生病災禍該怎麼辦,求哪個神仙來救呢?
人們轉而一想,覺得他說的确實有道理,可是卻沒有人來領頭這麼幹,誰都不想當出頭的那一個,都想坐享其成。
原先發話的那個人等了半天見人群還是站着甯願幹等,不願行動,他正想着要不要再給他們心上搗鼓搗鼓。
卻聽到城牆上傳來一個聲音,他們全部擡頭朝城牆上望去。
有人認出了他,突然大喊一聲:“你們看,是國師大人呐!”
馬上也有人認出了他,喜道:“還真是國師大人!”
城牆下黑壓壓一片,粗布衣衫,全是村民。梅念卿沒想到他們會這麼激動,道:“嗯,是我,你們為何全聚在這裡,也不回家去照看莊稼?”
有人回道:“國師大人那些都不重要,我們拜祭的雪雲宮被國主陛下封禁了,大夥不知道以後該去哪裡拜太子殿下。”
他們是太子殿下的信徒,信徒怎麼能沒有神呢?
梅念卿了然于心,原來全是太子殿下的信徒。
耕種莊稼都不重要,信太子殿下才是最重要的,梅念卿聽他們話中的意思卻有些後怕。
那若是……若是……
他突然想給自己一暴擊,他在胡亂思慮什麼東西啊。太子殿下那麼好,這些人也一定會信殿下直至永遠,他也信。
擡頭問的信民半天得不到國師大人的回應,他以為自己的話沒傳上去,于是提起嗓子眼就是大聲一吼道:“國師大人,我們說的話你聽的到嗎?我們該去哪裡拜太子殿下!還有,太子殿下他還好嗎?”
去哪裡拜?因為雪雲宮出了事,國主怕城中生亂,又下令連同城裡的太子宮觀暫時封禁了。導緻城裡城外上香拜神的人,都撲個空。封禁已過數月,衆多信民還是不死心前來求國主給個回信,何時解封。因為人間過幾日馬上就要進行一年一度考科了,每年這一天,村裡村外、山裡山外、城裡城外都會聚集衆多信民,他們認為身為人父人母、人姐人兄、人朋人友。必須在這一天進觀拜供向神官祈福,為他們的孩子,求個平安簽。這些孩子都是苦讀十年,不遠千裡,跋山涉水前來科考的年輕人。
梅念卿是想到了這一層上,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婉轉道:“我們知道大家現在很關心太子殿下如何了,大家都不要急,太子殿下他沒事。還有關于供香拜供,你們也不要往壞處想,雖然冰像……但是先等殿下回來,好嗎?”
不少人聽到梅念卿的話後表示認同,全場安靜了,仿佛都仔仔細細思量他這些話。可還沒過幾分鐘,人群中又傳來了剛才那個瘦高個的聲音,他粗着嗓子,仿佛嗓子口塞着一隻烏鴉。
他語氣毫不客氣,像是對待平常人一般對城牆上方道:“國師大人,你們都說等啊等的,你們倒是給個期限啊。城中的那些宮觀我們沒錢進不了,現在冰像那也不能去了,實在不行就讓國主陛下撥錢再幫十裡八鄉多修幾座也是個話呀。”
“城裡的那些宮觀,不就是富人花錢雇窮人修來給惡人拜的嘛。”
這倒是個實話,人群裡不少在城裡修過宮觀的人,咽了咽唾沫。
“自己雙手修建的宮觀,卻不能踏進,都是人啊,隻是身份不同,誰的命,不是命了?國師大人我們不去城裡,請您讓國主陛下為我們也到山中修建宮觀神像,我們自己拜。”
梅念卿盯着他,在想:“難道他修過宮觀,而其中所受遭遇卻并不好。”
萬一應下他們并答應去山中、村中,甚至任何地方為他們建太子宮觀,國主是必然會勃然大怒的。梅念卿很清楚,可若是不依他們,他們還會一直相信太子殿下嗎?
他不敢想。
梅念卿并沒有回答。
突然!遠處一瞬靈光乍現,一抹靈光中出現一個白衣影子,衆人皆皆相望後全部跪于地面。梅念卿心中一顫抖,他回來了,回來了。
“好哇!是太子殿下!”
“太好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你終于來了!”
衆民歡呼。
他們認來了,是太子殿下,是他們的神。
君吾移至城牆邊,收了靈息。
他向城牆雙手趕緊擡起,讓大家快快起身,然後保持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