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笙同學你好，我是M大招生辦的孫老師……”
灰塵在矮暗的屋内蕩起，又重重落下。手機被放在有五個蟲洞的實木桌子上，聲音艱難在屋内傳播，被櫃子裡的男生捕捉到。
男生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沾滿灰塵的校服體恤露出一截蒼白瘦削的腰，臉上有一點嬰兒肥，星眸裡隻有櫃子裡面頂部夾層裡的盒子。
“千笙同學，你有在聽嗎？”
“我有，老師。”
千笙夠出了盒子，放在實木桌子上，在随時會散架的椅子上坐下。
“那千笙同學覺得M大怎麼樣呢？有沒有興趣來我們M大讀書？M大的學生補助很豐厚的，還有可觀的獎學金。”
千笙已經打開了盒子，裡面是十幾顆糖，還有一些紙條、植物标本等雜七雜八的東西。
“很好，感興趣，但我已經決定去另一所學院了。”
“哪個學校呢？M大真的很好的，我們還可以再談條件……”
“菲普洛斯學院。”
千笙挂了電話，在盒子裡找到一張紙條，上面是歪歪斜斜一句話：
菲普洛斯會成為艾倫亞爾大陸最偉大的院長。
千笙眨了下眼，攥着紙條的手用力。
菲普洛斯，好熟悉的名字，可是他想不起來了。就像他想不起來十四歲之前的記憶。自他有記憶起，他就在這個破屋裡，隻知道他叫千笙，十四歲，有家，有家人，他不是孤兒，然後一無所知。
千笙回來隻帶了一個書包，裡面是一些換洗的衣服，一個厚牛皮紙袋。
厚牛皮紙袋裡是一份錄取通知書，來自艾倫亞爾大陸的菲普洛斯學院，還有一張信紙，信的内容隻占了短短兩行。
千笙，我做到了。
我來找你了。
右下角是一個大大的笑臉，還有一朵精緻的紅玫瑰。落款人是舊友菲普洛斯，時間是一年前。
“去年的錄取通知書，今年還作數嗎……可我剛收到。”
千笙剛收到牛皮紙袋，三天前，六月二十号上午，一個陌生男人把牛皮紙袋遞給了他，自稱是森，現在在外面。
“想好了？”
長發快垂到地上的男人執着一根玫瑰色手杖，像王公貴族，溫和地注視着收拾好的千笙。
“想好了，我去。我能見到菲普洛斯嗎？我們似乎是朋友。”
“很遺憾，不能。”男人有些歉意，深灰色長辮微微晃動，“很抱歉告訴你這個消息，但你既然決定要去，就一定會知道，因為一些不可控因素，學院成了過去式，學員這個身份也不像從前那樣有意義了。”
千笙一愣。
“那你為什麼還要我就讀菲普洛斯學院……發生了什麼？”
“你玩過遊戲嗎？那種多人聯機探索式遊戲。”
千笙搖頭。
“沒有，但知道，這有什麼關系嗎？”
“有一點，這樣更好解釋一點。”森遞給千笙一枚徽章，暗藍色打底，白色參天大樹樹根貫穿了一塊白色土地，樹冠邊緣是半弧形白色虛線。“遊戲更新了系統。”
“在一個月前，遊戲再一次更新了系統，因為二年級學員的末考。這一點較複雜，你隻需要知道因為末考，遊戲不得不更新版本，而在新的版本裡，十院的院長出事，學院被背景化，所有新玩家被随機分配成為十個學院的一或二年級生，并将與原一、二年級生，也就是老玩家參加為期三個月的提畢培訓。顯而易見，這對新人并不公平。”
“這的确很不公平……”
“但這也是一次機會。”森注視着千笙，仿佛注視着自己的孩子，“一次菲普洛斯學院奪回屬于它的榮耀的機會。”
“我希望，也是他希望，你能代表菲普洛斯學院參加三個月提畢培訓後的聯考，并在聯考上，帶領菲普洛斯學院學員，赢下皇家學府。”
“借過一下借過一下！對不起但我真的很急，讓一下讓一下哦不！”
紮着高馬尾的女孩手忙腳亂去撿被自己撞掉的東西，紫色馬尾上的五色水晶徽章頭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沒關系，我自己檢就可以了，你不是很着急嗎？”
千笙把盒子裝包裡，讓女孩先走。
“謝謝謝謝，真的對不起，我快遲到了。”
女孩很愧疚，但是時間緊迫，把東西遞給千笙後就匆匆離開。
千笙收回目光。
真有人是紫色頭發啊。
“K23-731B号列車即将發車，請未上車的乘客趕快上車，在站台上逗留的乘客返回列車上。再播報一遍，K23-731B号列車即将發車……”
千笙看了一下錄取通知書上的列車編号，是Z71-256A。不是他要乘坐的……這個編号，皇家學府？
千笙記得森說的，道神域陸為玩家準備了十個學院，為新人提供合理的身份，隻有通過某一個學院的入院測試獲得學院身份才算獲得艾倫亞爾大陸的公民身份，也才真正算道神域陸的玩家。
按森說的，連入院測試都通不過，這樣的玩家道神域陸要了嫌丢臉。
不過今年因為遊戲更新，入院測試被改成聯考了，說實話，因為老玩家也參與的原因難度根本沒有降低。
十院是十個學院的統稱，分為上五院和下五院，一學年兩次聯考，第二次聯考也是學員升學那一次是十院重新排名的時候，上學年的終榜裡上五院按排名從高到底依次是皇家學府，菲普洛斯學院，艾爾裡學院，哥倫堡高等學府，沃克華裡茲學院。
“你不上車嗎？”
千笙回過神，看見列車車門口的一個男生，留着淺灰色頭發，用一條金色發帶綁了個低馬尾，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
千笙把錄取通知書收好。“不，我是……”
“讓一下讓一下刹不住了！”
仿佛彗星撞地球，千笙隻覺得自己在那瞬間飛起來了，然後砸在地上，和灰色低馬尾男生一起摔進列車裡。
列車門在千笙眼睛裡關上。
列車裡的千笙：“？”
站台上被撞懵了的男生：“！”
在這關鍵的一刻，男生獲得了愛因斯坦的大腦，把自己拿在手裡的通知書團成一團從開着的窗戶裡扔進列車裡。
“兄弟，通知書！”
學院那裡有沒有備份不好說，但手頭通知書得對上！
千笙也反應過來，把裝着自己全部家當的包扔了出去。
列車啟動了，窗戶自動關閉。
灰色低馬尾男生撿起被揉成一團的錄取通知書，盡力壓平。
“不行了，隻能這樣了……你包裡有重要東西嗎？”
千笙搖頭
“沒有，就幾件衣服和一個禮物盒子，哦，還有一份錄取通知書。皇家學府和菲普洛斯學院距離遠嗎？”
“據我所知，挺遠的。”男生又補了一句，“一個在東邊一個在西邊，中間隔了一個禁 區，面積，大概我們國家的三分之二。”
千笙：“……”
那就是很遠很遠了。
男生沒什麼用的安慰：“沒關系，你們可以用彼此的身份注冊玩家賬号。遊戲改版了，玩家賬号認得是學員身份，在你真的獲得學員身份前信息不互通。學院那裡有備份，但可以改。”
這是要身份造假帶改源代碼了，但千笙和森說好了要帶領菲普洛斯學院出征聯考拿下皇家學府。結果出師未捷屁股先挪椅子，他這下要成皇家學府的學員了，這算什麼事啊。
“列車大概要走70個小時，你要不努努力，先練出對這個名字的肌肉記憶。”
千笙看着錄取通知書上的名字：郝平夕。
“我盡量……你是老玩家嗎？”
男生點頭。“我是，02年的，剛畢業，算是躲過一劫？雖然不知道遊戲要搞什麼，但這個提畢培訓和聯考一聽就難度爆表。對了，我叫路師遊。”
“千笙。”
千笙伸出去的手沒有被接，路師遊暗示地看着他，千笙反應過來。
“初次見面，郝平夕。”
“對了，初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
列車行駛的很是平穩，雖然沒有卧鋪，但車椅長度寬度軟度都合适，千笙在車椅上打了三回盹兒，最後一次醒來列車已經行駛在了海面上。列車外藍天白雲，飛鳥遊魚，列車内多了幾個不認識的人，言行間皆表明他們老玩家的身份。路師遊被圍在中間，右手放在一個保溫盒上。
“醒了？吃點東西吧。還有一個小時就該到終點站了。”
終點站，千笙知道，皇家學府的域城之一。按慣例他們會在梵卡城待一至三天，然後坐皇家學府的專車去往皇家學府。準備報考皇家學府的新人。
這一點和菲普洛斯學院很不一樣。菲普洛斯學院實施放養政策，想報考的新人自己前往，頂多派一兩個導師或學長學姐護送，因為要穿過克洛洛森林。
所以千笙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菲普洛斯學院學員玩不過皇家學府學員，按理說野草不該比溫室裡的花朵生命力頑強嗎？
“列車即将到站，請列車上的乘客攜帶好個人物品，在列車停穩後有序下車……”
千笙跟着路師遊和路師遊的朋友下車，然後就不知何去何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