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笙醒來是在一間陰暗潮濕的地牢裡,四面是牆,隻有面向的一牆有一扇鐵門,四個磚頭大小的窗口透過走廊上的微光。似乎是火把的光。
千笙看看自己的處境,雙手雙腳都被枷鎖拷住,縫隙十分有限,躺在木闆床上,身上的薄被有點像新做的。
徽章不見了。
玩家失去徽章,就好像健康人失去了五感,别說秀肌肉了,以大部分的真實身體素質來說自保都困難。可憐千笙還沒感受到玩家的強大,就先體會到玩家力量虛無的無力。
“不是自己的力量,果然不行啊。”
看不到出逃希望的千笙歎了口氣,艱難扭動身體,讓自己可以靠坐在床上,然後去數牆上的裂縫。
“11,12,13……梵卡城看着繁華,地牢卻很久未修繕了啊。”
“一個關押的地方,誰會發費心思修它。”
鐵門被從外面打開,有過一面之緣的城主孤身一人走進來,護衛留在門外。
“是這樣嗎?”千笙仔細地打量這位城主,粗略估計一米九加,臂膀有力,本該是會給小孩子留下陰影的體格,卻因為偏溫柔的深褐色發色與瞳色讓人反生出安全感。
梵卡城城主,霍森。
“是這樣嗎,城主大人。如果你真的覺得關押犯人的地方沒有修繕的必要,那為何還要給我們這些犯人準備全新的被褥。床也不需要要,躺哪裡不是躺,幹草濕草一堆,同樣能睡。”
走廊上的光的确來自火把,千笙借着那一點光亮看不清城主的臉,卻看見了城主外袍上的補丁。顔色很接近,但還是能看出些微色差。
千笙放輕了呼吸。
“梵卡城這般繁華的地方,怎麼連城主大人一件新衣服的錢布都貢不出呢。”
千笙想到自己看到的梵卡城。平整的街道上是顔色不一的石磚,圍院的籬笆下方是被泥土堵住的蟲洞做生意的小販将錢袋子看了又看,簇新的袍子裡是打了三五塊補丁的舊褲子。
是真繁華,還是返校熱?
千笙摘了徽章買了串糖葫蘆,揭去糖皮是有些爛了的山楂,随手遞給路邊玩的小孩,卻是一群小孩小心翼翼将糖葫蘆分了個幹淨。
帕依說梵卡城物美價廉,千笙卻隻看到被遮掩不住的饑餓與貧困,看到一個人人撒謊的城。
梵卡城的居民拿出最大最真的熱情招待在此處歇腳的學員,無人在意的空中是褪了色的旗子與不再光亮的玻璃,人人忽視的腳下是失去生機的土地。
梵卡城并不繁華。
“為什麼,城主大人。梵卡城遇到了什麼事,連皇家學府都不能說嗎?你們是利益共同體。”
“沒有誰是永久的朋友。”城主背着光,千笙看不清城主的表情。
“沒有誰是永久的朋友,就像永遠存在敵人,但敵人不會永遠是敵人。”
千笙覺得城主在透過他看一個人,他在看誰?
千笙疑惑什麼就問什麼,他一向直接幹脆。
“城主大人,你想看見誰?你在透過我,看誰?”
“一個老朋友。”
身材高大的城主坐在了床邊,深褐色的眼睛裡是化不開的哀傷。
“我在透過你看我的一個老朋友,也是梵卡城居民永遠的朋友。”
“可你剛說過沒有永遠的朋友,就像敵人不會永遠是敵人。”
“是的,我記得。沒有人是,包括他和他的朋友。孩子,你真像他啊。”
城主摸了摸千笙的頭,像是在撫摸自己好不容易歸來的孩子的頭。
“你知道嗎?你真的很像他。可是你們明明一點也不像。好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千笙覺得這個城主總是說自相矛盾的話,但出于禮貌并沒有說出來這一點。
“郝平夕。城主大人,你在等他回來嗎?”
“等他回來?”城主笑了,“不。我不等他回來,我們從沒有在等他回來。”
那這到底是喜歡那個朋友還是不喜歡那個朋友?
千笙看城主站起來,嘴角的弧度被拉平,他又成了密林裡抓住他們的城主,冷漠又堅不可摧。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但是梵卡城現在不允許聰明的孩子存在。乘坐這一班列車是你最大的錯誤,孩子,在這裡和你的朋友們告别吧。”
守在門外的護衛聽到城主的話進來,将千笙從床上拖了下來。
千笙膝蓋着地,痛的吸了一口冷氣,城主将自己的外袍搭在了千笙身上,系上了帶子。然後拍拍千笙的背。
“去吧,孩子。我多希望你是他,可我知道你絕不會是他。去吧,我會告訴你的朋友你的去向的。”
守衛粗魯地将千笙拽起,力道之大讓千笙确信城主是真的不會找替身的。
這算忠貞嗎?是不是好像都比找白月光替身的總裁元帥大佬強。
眼睛被蒙上,千笙被帶離了原本的牢房,一通拐繞後,千笙聽到了門被推開的聲音。
“比我預計晚,看來談心了?”
千笙還沒從這幾個字中确認說話的人是不是那個修符道的小姑娘,下巴就被擡起,接觸到的皮膚很涼。
不過這個房間本來就冷,有種要凍結靈魂的冷。
呼出白氣的嘴被塞入一顆圓滾滾的不明物體,入口便被外人用外力壓入了食道中,整個過程千笙毫無自主權。
“扔下吧。”
千笙确認了,是那個修符很厲害的女孩。
守衛說了一聲是,就重新架起千笙,來到邊上,松手。
噗咚!
刺骨的寒水淹沒了不由自己的少年,冷白的霧氣漸漸遮蓋住岸邊的三人。
身體嬌小的女孩仍帶着半邊面具,面無表情看着往湖底下沉的少年。
守衛提醒說該離開了,女孩嗯了一聲,轉過身往門外走。
落後兩步的守衛一左一右關上門,在門關到隻剩四指空隙時已經走出好幾步的女孩一揚手,一枚和千笙路師遊五人徽章不一樣的徽章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抛物線,不偏不倚落入了水中。
門轟一聲合上,徽章在最後一絲光亮消失前消失,那是一枚有一顆燦金色水晶為核心的徽章。
呼——
千笙睫毛顫了顫,在湖底睜開了眼。
果然,沒死。
千笙真以為城主是要确保計劃萬無一失殺他,但這個猜想在女孩喂他一個東西時就被他推翻了。
既是要将他沉湖,就沒必要再喂他毒藥。雙重保障很可取,但在他被枷鎖束縛的情況下,窒息、水壓和低溫,三個哪個都能要了他的命,再喂毒藥就多此一舉了。除非他們沒想殺他。
梵卡城現在不允許聰明的孩子存在,這句話乍一聽是要殺人滅口,但也可以有另一種意思。
梵卡城不可以有聰明的孩子,那這個聰明的孩子出城不就好了嗎。
城主要送他出城,但他出城前,要先為城主辦一件事。
千笙清楚,就是為什麼不能給他解開枷鎖呢。
沉重的枷鎖大大影響了千笙的動作,但不是無計可施。
千笙擡起手臂,摘掉蒙眼的黑布,用牙咬住袖子裡的鐵絲,一番艱難的運動後,手上的枷鎖開了。
“呼——嗯?”
一閃一閃的東西吸引了千笙的注意力,千笙把腳上的枷鎖打開,正好接住慢悠悠落下來的徽章。
“這枚徽章,怎麼是這個樣子?”
千笙打量着這枚徽章,沉思一會兒後别到了衣服上。
“道神域陸?”
金色水晶一閃一閃的,在千笙說出遊戲名字後光芒更亮了,并且穩定下來。
千笙眼前彈出有些熟悉的玩家面闆。
為什麼說有些熟悉而不是熟悉,是因為這個面闆界面和路師遊他們的面闆界面很不一樣。很多系統位置都不同,還有些沒見過的。
千笙盤腿坐下,戳了戳右上角的三層金輪。
金輪中間的燦金色火種亮了一下,眼前界面驟然一變。
“符錦行,淩法道?淩法道是什麼道,不是隻有十道嗎?”
千笙确信自己記憶沒出錯,無論是森還是路師遊他們都說道神域陸有十道,符咒速禦星,器農醫毒巫。淩法道又是什麼道?難不成是玩家隻知道十道,實際上道神域陸有三千大道?
可這說不通啊。雖然瑞文說玩家少,但這個少是基于玩家活動範圍與網文裡的無限流玩家數量來說的,不算這批進來的新人幾萬人是有的,沒道理幾萬人一個觸發其它道的都沒有,這概率也太小了。
千笙把這點疑問放下,去看其它系統,結果這一看疑問更多了。
不存在于路師遊幾人面闆裡的商城,排排坐的三個郵箱,全部顯示離線的好友列表,物資豐富的背包,還有鎖定了的寵物之家?
千笙:“?”
森老師,路哥,咱們這遊戲原來有寵物的嗎?
千笙有些手癢,點了下寵物之家的标識。
[是否解除寵物之家的時間鎖定?]
[是]
灰撲撲的寵物之家圖标亮了起來,千笙再點一下。
[是否放出寵物?]
千笙有些猶豫,他要是放出來個陸生寵物怎麼辦?不會直接就死了吧。那徽章主人知道了不得削了他。
[是否放出寵物?]
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