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泉一字一句，道神域陸沉默了。

就在桑泉以為道神域陸已經離開了時道神域陸的聲音又出現了，桑泉臉色微微一變。

“交易。”道神域陸咬字很重，“雙向。”

桑泉沉默一會後說了聲知道了。

“但我不保證。畢竟你也知道，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可以的。”

桑泉愣了一下。

“你會得償所願，那些花燈上的願望會實現的。我，可以助你。”

面闆發生了改變，這次是屬于玩家的面闆。

玩家桑泉，時法道。

“我将時間之力贈予你，願你有一天得償所願，能救下自己相救的人。”

我挑戰時間，我玩弄時間，我臣服時間。我終會用不可戰勝的時間之力，去改變時間的模樣。

我乃時法道道人，時間掌控者。

冷風卷起殘破的落葉，覆蓋住凝固的鮮血、屍體與記憶。一切就像定格住的時光，保留着那一瞬間的模樣。

“這是，時間暫停嗎？”

郝平夕忍不住開口，為眼前的一切驚詫，然而繁錦也無法回答。她也從未見過如此強大的力量。

暫停時間。

而這一切都要從一個小時前說起。

沉重的石門向上打開，帶來未知的恐懼。繁錦立刻将郝平夕和溫萊護到身後，阿代也手指搭上了弓弦。但讓所有人都意外的是，開啟石門的是一個人。

看起來二十七八，皮膚是不見陽光般的蒼白，有些毛糙的頭發一半搭在肩上一半散到後面，也就過了肩的程度，一雙眼睛是深灰色，八成是混了菱國血統。但這些都不是最讓郝平夕印象深刻的。

郝平夕印象最深刻的，是對方頭頂的蘑菇。

是的，蘑菇。

小小一朵，嬰兒拳頭大小，主體是銀白色，傘端有各種藍色的斑點，透明，而且富有彈性，就那麼直挺挺的立在青年頭頂，随着青年晃動頭部一晃一晃的。就，可愛的過分。

大概是四人的目光太過直白露骨，青年表情更冷了，擡起了左手。

“等一下！”

郝平夕猛得驚醒，對方把他們當成入侵者了啊！

“等等！我們不是有意闖進來的，我們可以解釋的！”

緊急被叫停的攻擊避免了慘劇的發生，郝平夕四人從青年手裡撿回一條小命。至于為什麼不反抗？

四打一看起來赢面的确不小，但是前提是時間不會被随意叫停啊！

看看這些屍體吧，在不久前還是恨不得吃了他們的發瘋動物，如今成了屍體，而這一切，隻是因為青年擡起了手。

“大佬大佬，你是怎麼做到的？是技能嗎？要怎麼獲得？還是等級夠了就可以學習？哎哎，大佬等等我！大佬！您收我為徒吧！”

郝平夕想一條脫缰的野馬，在拜師的路上一去不複返，繁錦拉都拉不回來。當然這其中也有繁錦自己的私心。無他，這個時間暫停的能力實在太變态了！技能表上根本沒有這個技能。

繁錦甚至問了自己的朋友，朋友紛紛問她是不是瘋了。時間暫停這種堪比bug的能力怎麼可能放出來！但繁錦确實見到了啊！時間暫停……

繁錦忽然停下腳步，擰起了眉頭。

等等，青年用的真的是時間暫停嗎？雖然那些動物的确在青年擡手後不動了，但是，時間暫停原來可以不以自身為施法範圍中心嗎？

繁錦在網文裡了解到的時停技能都是以自身為施法中心的，但青年擡手時他們是仍可以動的，還有就是，也沒看見青年動手啊！

“怎麼了繁錦？”

溫萊特意停下詢問繁錦，繁錦搖了搖頭。

“沒事，就是有點疑惑。快到村子了是吧？”

“是的！我們馬上就可以到我家了。我可以為你們做我最拿手的料理，很好吃的哦。”

溫萊提到家眼睛都亮了幾分，笑起來很甜很溫柔，十分具有感染力。繁錦有些羨慕。

如果沒有成為玩家，她原本也是這樣的。有不富裕但美滿幸福的家，懂事的妹妹和體貼的男朋友，可惜，都成了過去式了。

繁錦成為玩家後就找更自由一些的老玩家幫忙，和男朋友提了分手。

道神域陸的存在隻有少數人知道，從她被菲普洛斯學院錄取的那一刻，從她看見很多年不見的當兵的叔叔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回不到過去的生活了。

“繁錦，你喜歡吃甜食嗎？我自己研究出一個配方，用那個配方做出來的蛋糕特别好吃。正好家裡有原料，我做一些給你。”

“好。我也讓你嘗嘗我手藝。”

魯是一個遠離繁華的小村落，百十口人都熟悉，誰發生了什麼事喜歡什麼東西張口就來。很符合繁錦對于魔法世界普通人房子的想象，雖然艾倫亞爾大陸不是魔法世界。

“呦，溫萊，阿代，又帶人回來了？”

“嗯。我們在森林裡碰上了，傑克叔叔好，卡尼夫人好。”

“溫萊好啊。很高興看到你平安回來呢，最近克洛洛森林必不是特别平靜，那些動物就和發了瘋一樣，要不是我躲的及時，非被那些小崽子咬掉一口肉不可。”

聽到卡尼夫人的話四人都愣了。溫萊握緊了手裡的籃子。

“卡尼夫人，你也碰到了？那些奇怪的……”

“它們發瘋了！”傑克感覺不可思議極了，“天知道它們怎麼了，也許是該給它們一些教訓了，好多人都受傷了。你們也碰到了？這可真是個糟糕的消息，還好你們沒出事。”

溫萊沒說他們也受傷了，隻詢問傑克受傷的人在哪裡。

“好的，我回去幫莉莉姐姐的忙的，放下東西就去。”

溫萊有些不安，被動物咬傷很可能會感染瘟疫的。

“我和你一起去。”

繁錦想也不想就要跟着 郝平夕連忙跟着表态。怎麼說他拿的都是正兒八經的醫道賬号，治愈技能可比按部就班治療好得快。

好在被咬傷的人不多，也就四五個，有一些人是奔跑時挂到的或摔倒時受到的傷。

技能好了郝平夕就用，等治療好最後一個人膝蓋上的擦傷時晚飯也做好了。

知道了郝平夕和繁錦是學員，加上郝平夕和繁錦幫了許多忙，村民都很熱情。

郝平夕有點興奮。

“繁姐，我真感覺這像一個遊戲了，就那種大型喜歡網遊。”可惜大佬不肯接受他的拜師，還被甩掉了。話說他還不知道大佬叫什麼呢。

繁錦颔首。

“每個人其實都有這種感覺，抛開我們無法複活這點來談，艾倫亞爾大陸真的像一個網遊，面積巨大，種族繁多，信息量龐大，極度真實。我們總說玩家太少，因為這片大陸真的太大了，以玩家的基數根本吃不透。道神域陸真的很不像一個無限流，比起那種以玩家死亡為樂的存在，它更像一個指引者，把我們這些人引到這個真實的不能再真實的世界，開啟一場關系到雙方的冒險。”

資源的單方面輸出讓所有敏銳的國家都矜持地點頭，将異世的資源牢牢抓到自己手裡，而他們付出的隻是一些年輕人。

道神域陸挑選玩家的标準現在還沒被解析出來，但這不妨礙那些巨獸盡力為道神域陸提供相似的“供應品”，那麼多總有能成功的，它們也的确成功送進去一些人。而且比起從源頭輸送直接将道神域陸自主挑選玩家攏到手裡更輕松一些。

财富名譽，地位權力，或者十分幹脆的威脅，總之在這場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一群絕對不會被遊戲損害利益的人操控的遊戲裡，玩家成了唯一的犧牲品，無可救藥鼠目寸光的、因為金錢名利就把自己生命放上賭博的天平一端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的玩家。

“我曾經想過，如果小說裡的無限流真的入侵現實，我們國家會怎麼做。我想過很多種可能，我以為自己可以接受，因為我不是小白，我知道人性。但當我叔叔真的因為我成了一個無限流遊戲的玩家而找上我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根本接受不了。”

繁錦當時激動有，緊張也有，還有一些對自己是否真的可以适應無限流生活的迷茫和恐懼，那可是無限流，小說裡死亡率超級高的無限流，哪怕叔叔說道神域陸不一樣，繁錦也很恐慌。她是不想死的。

但是這不是繁錦當初最強烈的情緒。

繁錦在說自己肚子不舒服進入衛生間關上門的一瞬間就滑了下來，那個時候充斥繁錦内心的，是失望。

“千笙，我們，隻是工具。”

隻是工具而已。隻是獲取新資源的工具。如果不是因為道神域陸不接受官方推出的人，除非對方符合條件，道神域陸掀桌子攻打世界了他們這些普通人才知道，原來他們的世界早就不安全了。

可為什麼他們不知道呢？這不是無限流嗎，無限流挑選玩家是随機的啊，世界上那麼多人，總該有那麼幾數普通人被選進去了吧？小說裡都是這樣的，而且主角還通常都是普通人。普通人才是無限流偏愛的人群，國家反而是最晚知道的。

因為這隻是小說。

如果道神域陸接受官方指定人員成為玩家，它這個可以給出豐富資源的無限流除非撕毀條約否則不會有一個普通人可以知道它的存在。

資源是有限的，競争是殘酷的，一個普通人成為玩家，可就意味着一個強力種子無法成為玩家。

還是那一句話，道神域陸不肯多拉人。

所以在這個前提下，普通人成為玩家，就是浪費名額。他從那些不普通人的手裡分走了資源，而且還可以不少。小說裡都是這樣，大佬來自民間。

可惜道神域陸不接受，所以普通人才有窺到世界另一面的機會。

真可笑啊，知情權這麼寶貴重要的權力，維護的卻是一個邪惡的存在。

“千笙，你知道嗎，我媽媽心髒很不好，她有先天性心髒病。我妹妹也有。但我家不富裕，隻能夠一個人做手術。我們家都默認了，給我妹妹做手術，雖然兩個人都匹配到了合适的心髒，但是沒錢啊。雖然我爺爺家很有錢，我叔叔不僅有錢還是當兵的，還是高官。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幫過我們家，金錢也好，人也好，哪怕我妹妹的心髒忽然就沒了，我那個當大官的叔叔也沒有說幫忙想想辦法。他給他的養女最好的教育資源，卻不肯給他親侄女求一個靠譜一些的醫生做手術。”

繁錦聲音有些哽咽了，溫萊送她的小帕子已經濕了。

“我本來不管他們，我們家的事沒有義務讓他們幫忙。我本來不怪他們。可我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們開口一切都會變的那麼容易。”

“妹妹丢了的心髒又找回來了，在我媽媽忌日那天做的手術，請的是國内最好最好的心髒專家，還一分錢沒花。我爸的工作也順利了，他的上司對他變的和和氣氣，就連我男朋友卡了三個月的項目都被通過了，而這一切，隻需要我說一句我願意。我願意為了國家奮鬥，在充滿危險的異世界生存，拼盡全力去為我背後的勢力搏取利益，哪怕獻出生命。隻要我說，我願意這樣做。”

契約在身上留下痕迹，像一個無形的枷鎖，磨掉了繁錦所有想為自己而活的想法。她不可能像小說裡的主角那樣為了自己的想法去争去搶去拼，她甚至要如實地事無巨細地彙報自己的所得所有，向她背後的龐然大物。

你很弱小，所以你要依附強者。

繁錦聽過太多次這句話，實在太多次了，多到繁錦夢裡都不會忘，實在太多次了。而這隻因為，她有弱點。

“沒有弱點的人，才能成為強者。千笙，你沒有弱點吧？”

繁錦希冀地注視着郝平夕，在淚水裡露出一個笑。

一把匕首被輕輕放到郝平夕在抖的手心裡，在郝平夕不敢相信的目光裡，繁錦露出一個燦爛的、解脫般的笑。

“我的東西都給你啦，拜托你有機會和我爸媽，妹妹，還有阿凡說一句我想他們了。而現在，殺了我吧。”

用我的武器殺了我，終結我這無聊又窩囊的一生，讓我在這個很漂亮的夜晚，懷揣着過去美好幸福的記憶去尋找我的朋友。

“千笙，動手吧。”

郝平夕讀懂了繁錦的未盡之言，正因如此才拿不住手裡的利器。可最終雪白鋒利的匕首還是沾染上溫熱的液體，皎潔的月光讓繁錦顯得比過去更漂亮。

郝平夕跪了下來，茫然地抱着繁錦的屍體，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明明白天還好好的啊。一切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