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平夕眼珠轉動,俯視萬秋秋。
“我演什麼了?”
“現在在裝就沒意思了,他應該也撐不了多久了。”
萬秋秋聲音沙啞,一些字咬字很重,但是清晰。
“他終究隻是個普通高中生,縱使有你給的東西也撐不了多久。你也清楚,不是嗎?郝平夕。或者,郝運來?”
月亮森林很是靜谧,無聲的沉默在院子裡蔓延。直播間空白了足足五分鐘,然後井噴式爆炸。
[郝平夕是郝運來?這怎麼可能!]
是啊,這怎麼可能呢。一個是玩家,一個是“召喚物”,格道谷怎麼會把直播鏡頭鎖定在召喚物身上呢,這可以說是重大工作事故。
有很多大佬不想開直播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格道谷的直播間鎖定。
不論玩家搞出多少個分身傀儡,直播間鏡頭都是跟着本體的意識在走。玩家意識在哪裡,鏡頭就在哪裡,用分身傀儡搞戰術,根本不可能成功。所以誰都沒懷疑鏡頭裡的人。
“我真的很好奇,你們是如何做到的這一點的。許多人都嘗試了,但他們都失敗了。直播鏡頭鎖定的是玩家靈魂,根本無法做到欺騙,你們是如何做到的?”
萬秋秋一直在想這件事,郝平夕和郝運來究竟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但是萬秋秋想不明白,她隻是預言,不是全知。
“如果你可以告訴我方法,我同意你殺我。我應該沒猜錯吧?你和孕婦怪談聯手了。它給便利的身份和道具,你幫它殺人。我想想,參與的一共是五個人,去掉你,就是四個。四個人,它要你殺至少兩個人,對嗎?”
萬秋秋輕飄飄又扔下一個炸彈,把觀衆炸的外焦裡内香氣撲鼻不知死活。
萬秋秋抛出誘餌。
“隻要你告訴我,我就讓你殺。這個怪談早點結束,你也好聯系他。假的終究是假的,變不成真的。”
“誰說是假的。”
郝平夕,不,是郝運來,低着頭笑看萬秋秋。“你真的很聰明,但你說錯了,從來就不存在真假。”
萬秋秋一愣。
“我可以告訴你方法,但是你得先告訴我,你為什麼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這個用不到的方法。”
萬秋秋直視着郝運來,良久低下頭。
萬秋秋解下自己左眼的黑色眼罩,那裡是一顆高度腐爛的眼球。紅色灰色的斑點在蠕動,惡臭的氣息夾雜着不詳。
“這是我請鬼上身落下的惡疾,很難看吧,我聲音也難聽,但我不後悔,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活下去。我是一定要活下去的。不是因為我想活,也不是因為我想複仇,陳凡死在那個副本了,而是因為,我想走到智慧壇。”
“我想走到智慧壇,喚醒沉睡的全知者,然後詢問他一個答案。”
“……你想問他陳凡為什麼背叛你?”
“不。”萬秋秋扯出一抹難看的笑,搖了搖頭。“我們不止是兩年的朋友,更是重逢的十年友誼的朋友。他先想起,我後想起。我不信我看到的,我不信把我推下深淵的人,是他。”
郝運來明白了。
萬秋秋一直認為背刺她的不是她的朋友,哪怕所有人都說陳凡背叛了她,哪怕直播回放裡清清楚楚。因為相信那十二年的友誼,萬秋秋堅信是有人欺騙了鏡頭,也一同欺騙了直播間的觀衆。
郝運來注視着萬秋秋,有些憐憫。
“我不知道真相是怎樣的,但我為你的遭遇表示同情,盡管你可能介意。但我和他,的确都是真的。我們都是真的,我們一模一樣,我們有同一個靈魂。”
郝運來不知道萬秋秋能不能聽懂他的話。他和郝平夕是一模一樣的,從科學的DNA到玄學的靈魂,他們抛開經曆沒有任何區别。
郝運來不知道格道谷為什麼隻綁定了郝平夕一個人,或許是因為他身上的其它無限流遊戲味太重,但是有一點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格道谷分不清他和郝平夕。
直播間被屏蔽的那兩分鐘,郝平夕将手環解了下來交給郝運來,于是郝運來成了“郝平夕”。
單純格道谷分不清這兩個一模一樣的靈魂,就這麼被兩個人鑽了空子。也由此可以看出文明模拟器的本事,它是真的有兩把刷子。
萬秋秋似乎沒聽懂,又似乎聽懂了,總之她沉默了。
身後的太陽完全落下去,萬秋秋從背包裡取出一把手槍。
“說話算數。你開搶吧。”
郝運來接過了手槍,卻沒第一時間開槍。
“也許你還有機會知道真相。”
萬秋秋睫毛輕顫,最終還是搖頭。
“做人要說話算數。而且,我已經放下了。陳清挺好的,還救過我盡管他不知道。就當是知恩圖報,我來。”
郝運來深深看了萬秋秋一眼,覺得這個女人真的很有意思。
明明沒有放下,卻說自己放下了。明明不在乎恩情,卻說自己是報恩。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你,反正我是有的,有人和我說,不甘心就去讓自己甘心,不服氣就再來一次讓自己服氣。如果決定埋頭走下去就任憑千夫所指也不管不顧,如果斷不了凡塵俗念就把寺廟拆了入世。萬秋秋,自己給自己留遺憾的人最不值得可惜。啞巴活該被放棄。”
靜谧的森林裡響起槍聲,淡淡的硝煙被郝運來吹散。
萬秋秋一心求死,郝運來成全她,也看不起她。
啞巴活該被放棄,郝運來很早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郝運來從不當啞巴。
郝運來會一個字不帶少的和千日陵邀功,所有的好事從來不會謙讓,他郝運來要幹就幹第一,而且一個功勞都别想讓他讓。
什麼是得饒人處且饒人,什麼又是多個朋友多條路,郝運來一個字也不認。郝運來隻知道千日陵聽到耳朵裡的就是他的一切,如果孤立無援就可以得到千日陵等價的信任,那麼郝運來不介意當一條隻知道讨好主子的狗。
狗仗人勢,杖之大塊人心。但郝運來可以當那條狗,并且當的樂意。隻要那個人是千日陵。
郝運來絕對不當啞巴,也看不起當啞巴的人。當郝運來從郝平夕那裡知道萬秋秋喜歡陳凡九年卻看着陳凡接受别的女生告白成為一個男朋友并且絕口不提自己的心意時,郝運來就覺得萬秋秋活該。
活該萬秋秋成為三人行裡的那個局外人,活該萬秋秋和陳凡越來越遠,活該萬秋秋九年感情被陳凡一朝覆滅渣都不剩。
“郝運來,你覺得是陳凡背刺了萬秋秋嗎?”
浴室裡郝平夕被這個問題的答案折磨的夜不能寐,而郝運來隻是彈了郝平夕一個腦瓜崩。
“等你喜歡一個人,身邊卻有個所有人都認為更合适你的異性時,你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記住了,永遠别考驗男人的理智。”
郝平夕捂着被彈的地方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似懂非懂,其實一個字都沒聽懂。但郝平夕一向會開導自己,從郝運來這裡勉強得了答案,很快就不糾結了。
“那,我們就按說好的來?”
郝平夕指指郝運來手上的手環。
“明天你假裝我和陳哥一起行動,我扮成你和賀哥一起。不會露餡嗎?我沒你那麼厲害。”
“你不露餡就沒問題。至于實力,我會給你一個東西。帶着它,豬都能殺人,你總不能比豬還次吧?”
郝平夕:“……”你不諷刺我能死啊郝運來!
郝平夕氣鼓鼓的,但計劃還是這麼定了。晚上睡覺時郝平夕都在想千萬不要露餡的事,反複琢磨郝運來的性格,隻求不見光死。
也許是郝平夕用腦過度,沒一會就餓了,把偷摸帶回來的東西吃完還是很餓,郝平夕餓的甚至把枕頭看成了松松軟軟法式小面包,一口就咬了上去。要不是咽不下去,郝平夕高低把枕頭吃了。
是被怪物吃了還是當餓死鬼,郝平夕隻糾結了一分鐘,就毅然決然地推開了房門,義無反顧踏上尋找廚房解決剩飯的道路。
然後,郝平夕就撞鬼了。怪物也沒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