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辭盈跟着黑壓壓的人群回到教室,如常般坐到課桌,趁語文老師還沒進來上課,抓緊時間拿出一套數學模拟卷子開始刷。
她的座位靠窗,窗外就是樹幹粗壯遒勁的一棵綠樹,早上晴朗的時候,陽光充裕,會穿過樹蔭照在她的課桌上,在她翻開的書本跟攤開的卷子裡落下斑駁的光暈。
孟辭盈很喜歡這種被光照着的感覺。
可惜人類的悲歡喜樂并不相通。
“孟辭盈,把窗簾拉一下。太刺眼了。”坐在她旁邊的男生周星霁忽然說。
孟辭盈埋頭寫字,一時沒有響應。
于是,周星霁又說了一次,“光晃着卷子,我看了眼睛疼。”
“哦,好。”孟辭盈這才起身去把那被晨風吹得浮動的輕紗白窗簾給拉上了。
課桌上不再有光影,被教室天花闆懸挂的日光燈照得蒼白。
孟辭盈繼續埋頭寫卷子。
“你上次化學實驗題的筆記抄了嗎?借我抄一下。”周星霁又問她要筆記。
孟辭盈是個勤奮學習的小能手,用現在的話來說,是個六邊形戰士,全方位抄底卷王,每一門學科,她都整理了詳盡透徹的筆記,對學科的深度見解比專門教授這門課的老師還要多。
要是哪天每科的老師都不來學校上課,她可以直接站上講台,代替他們給在座的同學們講課。
周星霁成績也好,名次一直緊跟在她後面。
每次考試,孟辭盈是年級第一,他就是年級第二。從高一到現在,他倆在年級大榜上的位置就沒有變過。
周星霁五官清雅,臉上戴着個無框眼鏡,個子高,性子悶,身上總有股内斂的沉靜氣質。
他從來都不喜歡出風頭,然而卻是那種不故意展示自己也能充滿強烈存在感的人。
早上當着全校師生站上旗台的,其實有兩個優秀學生代表,一個是孟辭盈,一個是周星霁。
之前他倆還在一起拍過北池高中的招生宣傳小視頻。
還有人在學校網站上留言說他們兩個學霸特别配。
那陣好多人都在猜測,他們是不是在瞞着老師談戀愛,那麼志同道合,又長得一樣好看。
可是,卻從來沒看到他們展開除了正常的同學之間會發生的互動。
“抄了,在這兒。”孟辭盈拿出一本墨綠色的筆記本,遞給周星霁。
周星霁接過,埋頭抄了一段,然後輕輕說了一聲,“别老對着光看書,看多了視力會下降。”
“嗯,好。”孟辭盈乖乖答應。
周星霁的話很少,孟辭盈也是個默然的人。
兩人坐同桌,發生的交談少得可憐。
但是,周星霁會偶爾說一些他覺得必須要說的話,比如,發現孟辭盈總是喜歡讓太陽照到她的卷子上,然後再對着被陽光染得透亮的卷紙寫題,他會要她拉上窗簾。
其實周星霁的課桌對着窗戶的角度不會有這種被窗外陽光刺眼的困擾。
但是,周星霁留意到了孟辭盈自我傷害般的舉措,她是故意這樣的。
周星霁戴眼鏡,他不想孟辭盈也戴眼鏡,他在這種時候就會破天荒的跟她攀談。
*
下午最後一節是自習課,臨放學時間前十分鐘,有個人到高三一班來找孟辭盈。
這人一站到教室門口,一班教室裡所有人都擡頭齊刷刷看向他。
他好像完全沒有自知這樣出現,會制造多大的騷動。
優美的肩線,修長的身段,外加那張帶蠱感的俊酷臉,這樣的他一來到,所有的女生的心都被一隻無形的手拽緊了。
然而,那手,卻不是靳景和的手。是她們自己的手。
他絲毫不在意一班在座所有人對他投來的熱烈矚目,他目光放遠,鎖定他的目标,牽唇輕聲喊了一下。
“孟辭盈。”
全班瞬間啞然,安靜如雞,不明白為何靳景和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跑來他們班上找孟辭盈。
許久,周遭的風聲跟蟬鳴似乎都靜止。
樓下的音樂教室傳來音樂老師指導低年級興趣班學生拉小提琴的聲音。
《Canon in D Major》的旋律從低沉到高昂,優美旋轉的音符像是給靳景和的現身故意搭配的BGM。
他居然會把手抄在校褲褲兜裡,一臉随意的來高三一班找孟辭盈。
适才在朝會上他們彼此的人設拉滿的形象,存在在全校師生的心中。
他是頻繁被點名記過的壞學生。
她是代表了純良校風的乖乖女。
孟辭盈也很驚訝為何他會到他們班上來找她。
坐在孟辭盈前桌的姚慧已經快要激動瘋了。
“孟辭盈,我靠,靳景和居然來我們班找你!你快去,快去啊!”
終于搞清楚狀況,的确是靳景和來班上找她的孟辭盈愣愣的起身,砸去了教室門口。
靳景和沒插褲兜的手裡捏着一個小玩意,是他昨晚在他的機車後座輪胎與發動機的縫隙裡找到的。
“這是你的嗎?昨晚掉我機車上了。”靳景和遞出那顆小吊墜。
是一串手工編織的毛線星星球。
那是孟辭盈一直系在書包拉鍊上的吊墜。
昨晚她跟許昀然去吃壽宴,後來葉玉香臨時打電話,讓孟辭盈把她包好了卻忘記帶的大紅包帶過去,孟辭盈怕弄丢那個大紅包,就回家背了書包裝了再去。
她來去都坐靳景和的摩托機車,後來應該是書包上的繩子松了,掉了下去。
孟辭盈回去以後到處找了,都沒找到,睡覺的時候還特别沮喪,因為那是她爸爸孟家鞏在她十五歲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有特别的紀念意義。
那是孟家鞏去尼泊爾加德滿都旅遊的時候買的。
在寶塔邊的沾了日夜不息的佛香誦經聲的小店裡,為自己的乖女兒買的,說是可以保她喜樂平安。
孟辭盈抱着已經把這串毛線星星弄丢了,再也找不到的頹喪心情。現在被人這麼原物歸還,孟辭盈有失而複得的強烈喜悅。
特别是當來歸還她失物的這個人是靳景和的時候。
“是。”孟辭盈答應,然後,伸手将星星接了過來。
一條線上系着三顆星星,用麻布手工編的,内裡裹了棉花當填充物,捏着軟軟的,星星的臉上還用線縫出了調皮的眼睛跟小臉,讓人一見就能心情特别好。
孟辭盈從璃城搬來跟許昀然一家三口住在一起的時候,這串星星是她最重要的行李。
後來隻能在椿城生活的她将它系在書包拉鍊上,每天都帶着它出行。
她走過的路,看過的書,寫過的卷子,甚至喜歡過的人,隻有這串星星知道。
這串星星對她來說很重要。
“謝謝你。我還以為弄丢了。”孟辭盈膽怯的看了男生的眼睛一下,顫聲感謝。
“不用謝。”個子特别高的靳景和勾唇,目光灼灼,凝視着膽小又怯弱的少女。
他說話很撩,像是有他獨特的方式咬字,沙啞的氣調,飄到人的耳朵裡顯得輕佻又濃烈。
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别人眼中放浪不羁的形象早已根深蒂固,以至于他短短說三個字,都像是在明目張膽的撩。
撩孟辭盈。
“那我回教室了。”孟辭盈輕聲說。
樓下音樂教室的小提琴聲戛然停了,周遭傳來的蟬鳴的聲音忽然一下太吵了。她把話說得太小聲。
靳景和瞧着她染粉的臉蛋,故意問了一句:“你說什麼?我沒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