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一聲呵斥,李大衛吐了吐舌頭撒丫子跑開了。林蔚偷偷把野山楂藏進口袋,那酸澀的滋味在她舌尖蔓延,卻比什麼都甜。
傍晚收工時,天空堆起鉛灰色的雲。林蔚背着一筐豬草往家走,路過村口的祠堂,遠遠聽見幾個同村婦人圍在槐樹下嘀咕。
“林家丫頭讀了初中有啥用?還不是跟咱一樣在田裡刨土?”
“聽說她爹想讓她嫁到隔壁劉家坳,換兩頭豬哩...”
林蔚加快腳步,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祠堂的飛檐上落下一隻灰雀,撲棱着翅膀沖向暮色中的山影。她突然想起老師說過的話:“鳥兒的翅膀不是為了被困在籠子裡的。”
夜裡,林蔚蜷在木闆床上,聽着屋外蟋蟀的聒噪。月光從瓦縫漏進來,照在牆角摞着的舊筆記本上。
她摸出藏在枕下的鋼筆——那是初中畢業時老師送的禮物。墨水瓶早已幹涸,筆尖在草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寫下一行歪扭的字:
“我不想一輩子困在山裡。”
第二天暴雨傾盆,稻田成了渾濁的泥潭。林蔚戴着鬥笠赤腳站在水裡搶收,泥漿沒過小腿,螞蟥悄無聲息地附上她的腳踝。父親在前頭罵罵咧咧,說這場雨要毀掉半年的收成。
林蔚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張被雨水打濕的臉,蒼白而倔強。她突然想起課本上那句
“逆天改命”
心裡默默下起決心。雨越下越大,混着她的淚水一起落入泥中。
傍晚歸家時,林蔚沒來得及吃飯洗漱,就聽見母親對着竈台抹淚的聲音。她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劉家坳的媒婆來了...”
母親哽咽着說
“帶着一袋糙米和兩尺紅布。”
林蔚如遭雷擊,匆忙躲進房間。門外,媒婆尖細的聲音穿透薄薄的木牆:
“那劉家兒子雖然腿腳不便,但家底厚實,兩頭豬的彩禮可是實打實的...”
她緊緊的抱住破破的被子,直到外面聲音漸漸的消去。窗外,暴雨如注,仿佛在為她哭泣。林蔚顫抖着摸出還剩一小節的鉛筆,在日記本上重重寫下:
“我一定要離開這裡”
突然,聽到窗戶拍擊的聲音,林蔚悄悄推開窗戶,看見李大衛站在窗沿下,手裡舉着一把破舊的油紙傘。
“林蔚”他壓低聲音,
“我聽說劉家的事了。你...你真的要嫁過去嗎?”
林蔚沒有回答,隻是看着面前的李大衛焦急的臉。在這個瞬間,她突然明白,自己不僅僅是不想嫁給劉家的瘸腿兒子,她是不想過母親那樣的人生,不想在這大山裡耗盡青春。
“幫我個忙”
她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
“明天早上,能不能借我你叔叔去縣城的那條路的地圖?”
李大衛瞪大了眼睛:“你要做什麼?“
林蔚沒有回答,隻是用那雙杏眼定定地看着他,那裡面有他從未見過的決絕。
雨越下越大,沖刷着這個被群山環抱的小村莊,也沖刷着一個十六歲少女心中萌發的、危險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