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明亮的大廳裡,巨型水晶吊燈折射出光彩。名流佳人們裹着光鮮的外殼,蝴蝶似的四處飛舞。
侍者為我送來香槟,我的目光掃過人群,悲哀的發現,我還是擁有在人群中精準地找到晏雲杉的能力。
用了六年養成的能力,竟然十年也沒有退化。
他靠在白色的鋼琴旁邊,半阖着眸,抱着手臂,漫不經心地注視着入口,像是尋找,又像是随意選擇在這裡放置了目光。
我分不清,就像我分不清曾經他究竟是中意我,還是随意的選擇了我作為他的玩伴。
我注視他的時候後他也在注視我,隔着來往的人群。
他回國的前兩個月很忙,我讓陳助理向他預約過無數次行程,最終在第一個月的末尾約上一頓匆忙的晚飯。
那天我做了精心的布置,包場了以前他最喜歡的法餐廳,把甜品換成了城北那家他喜歡的蛋糕店。
那家蛋糕店之前因為經營不善險些歇業關門,現在也被我買下來了,因為我曾經希望留住所有他喜歡的東西,所有記憶裡那些。他可能留戀的事物。
我認真做了打扮,穿了最适合我的那套西裝。我長得很帥,洛棠說過他覺得我穿正裝很好看。
我想我和晏雲杉的正式重逢應該是正式的,浪漫的,在熟悉的環境中重新認識有些生疏的彼此。
這是我的設想。
但世事向來不會按照想象發展。
我精心設計的那點熟悉和共同記憶填不平十年時間在我們之間挖出的溝壑,填不平晏雲杉的冷漠。
他很禮貌地和我聊天,回應我抛出的話題,卻也隻是止于禮貌罷了。
晏雲杉的表情很少,我不是那種很擅長察言觀色的人,讀不懂他在想什麼。
我惶惶然地坐在桌前,想問他十年前為什麼不告而别?為什麼不再和我聯系?為什麼不再把我當作他親密的朋友?
在晚餐的魔法即将失效之前,我最想問的其實是——你還喜歡我帶來的蛋糕嗎?
我得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塊黑森林蛋糕他隻吃了幾口,他粉色的、花瓣一樣的嘴唇上沾了些棕黑的巧克力碎片,在我無法忍受伸手替他抹去的欲望之前,被他用餐巾擦拭幹淨。
“十年了。”這是今晚他第一次主動提起我們分别的十年,“和我印象裡的味道不一樣了。”
人的舌頭上有一萬左右的味蕾,它們從我們誕生開始工作,随着時間流逝,年齡增長,逐漸死亡。
這十年裡,晏雲杉的味蕾一定被國外的食物大規模毒死,他再也不能嘗到我和他共同的記憶裡的味道了。
我又一次去看他的卷曲的短發,去看他瘦削的、不再豐潤流暢的面部線條。我覺得好神奇,明明是一樣的五官,呈現的整體效果卻和十年前大相徑庭,那張素白的面容和剔透的眼眸已經無法讓我再看見時就心跳如鼓、喜悅非常。
仍然矜貴、優雅、冷豔,卻無法和我心中的幻影重合。
人身上的細胞七年全部更新一次。
晏雲杉已經是一個全新的人了。
我應該也是。
我已經不再愛他。
其他問題的答案不再重要了。
在地下車庫我們分開,陳助理帶着那枚胸針來找我:“陸總,您忘帶了禮物。”
其實在我忘記帶禮物的時候一切就已經有預兆了,我想像方才我拿出胸針,對晏雲杉說這枚胸針讓我想到他的眼睛,所以我用一個不可理喻的價格強行買下它,隻想要送給他,晏雲杉會有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