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保我的安全?”我反問,“你真的隻是在确保我的安全,而不是在借此滿足你可怕的控制欲?我是你的弟弟,不是你的一件物品,一件所有物,能夠裝上定位,挂在身邊!”
陸鶴閑傾身,面容在我眼前放大,神色的憤怒中再次夾雜了委屈,聲音沉郁,杏眼濕潤,控訴我:“你怎麼可以這樣認為?陸緒,你從小到大是誰在管你?誰去給你開家長會?誰給你輔導作業?報志願、選專業、接手工作都是誰在幫你?生病了誰照顧你?你被人帶走是誰來救你?誰幫你擺平你以前惹出來的麻煩?你覺得我隻是在滿足我的控制欲嗎?”
“但我不需要你幫我做決定!”我提高了聲音,“他是否喜歡我,這件事情到底應該怎麼處理,是否需要換助理,是否需要申請禁止令,這些都是我的事情!你不能……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就這樣決定我的人生,我已經失去很多東西了……”
陸鶴閑的手掌扣住我的臉,食指擦過我的眼下,像是安慰,也像是再一次的控制,他輕聲說:“囡囡,我一直在你身邊啊。”
“隻有我才是最安全的,不會傷害你,也不會離開你的。”
“不要去醫院了,哥帶你去吃飯,好嗎?”
我看着陸鶴閑,再也無法裝傻充愣地欺騙自己。
這又是一個陸鶴閑式的二選一問題。
本該屬于我的選擇,由他在天平的一端加上了極為沉重的,名為親情與愛的砝碼。縱容的、不清醒的、愛他的我,在第一次做出“錯誤”選擇之後,從他落淚的瞬間開始,就失去了在天平另一端加上重量的力氣。
陸鶴閑從來都不是我曾經認為的那個溫柔包容的完美兄長,他的真面目和晏雲杉說過的一樣,狡猾又自私。
而我,在他狡詐的示弱,有技巧的情感操縱中,裝作自己是一個無知無覺的傻子,給予輕而易舉的原諒,一次一次做出他想要的選擇。
我忽然覺得,無論是我還是他,都是可憐的。
我接受他的愛、保護,同時被迫接受剝奪和選擇權的喪失,陸鶴閑将我視為所有物而非平等的兄弟,擅自規劃安排,禁止任何人對我喂食,照料,若是我想離開,選擇其他人,陸鶴閑就會驅趕,不吝于使用卑鄙且不可告人的手段,正是這樣,我失去了很多東西,包括我曾經用盡全力想要抓住的,也被他悄無聲息地剝奪。
行至如今,他仍然有自信,也有手段,讓我在二選一中選擇他。
因為所有威脅選項都已經被他排除。
他像是一株能夠産生毒素的植物,盤桓生長在我身邊,将我周遭的一切都毒殺。
他笃定我不會怪他,與他生氣,會輕而易舉地原諒他。笃定我會接受他的一切,于是極有目的性地利用我的愛和親情來控制與綁架,逼迫我一點一點喪失底線,接受他越界的愛和占有欲。
我失去底線的縱容無疑造成了更壞的後果,帶來了肆無忌憚地幹涉,毫無底線地操縱。
縱容他越界的我大錯特錯,自欺欺人的我大錯特錯,在不可割舍的親情面前優柔寡斷的我大錯特錯。錯誤發生的契機早到不可追溯,時至今日,我能做的唯有堅決地割舍,制止錯誤的蔓延,才有可能掙出他的藤蔓,獲得獨立生活的可能性。
不管于我還是于他,這都是正确的、健康的、符合道德标準的選擇。
——即便剝離的過程可能帶來難以想象的疼痛。
我深吸一口氣,将砝碼放上了天平的另一端。
“我不去吃飯。”我告訴他,“陸鶴閑,我要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