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時将近,黛玉不再出門,跟家大業大的賈家比不了,但該忙的事還是要忙起來。
年事繁雜,黛玉幹脆将賈玫拉了過來一同置辦。
買年貨,做新衣,送禮拜年,敬神還願,一溜煙兒下來,黛玉對曾經鳳姐姐口中“年難過”有了深刻感悟。
府裡賬上銀子如水一般花出去,便是手頭不缺銀錢的黛玉都有些發愁。
林家公中銀子都是賈玫出的,黛玉曾打算見了底兒自己貼補一些,幸而趙平地租送來得及時,一萬六千兩足夠過幾個寬裕年。
銀子要花人也要用,打掃房屋、糊牆紙糊窗戶、貼窗花,零零散散一套下來上下一百多人忙碌了小半個月。
臘月二十九,各色齊備,林家母子四人齊聚寫聯對、貼門神。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這樣喜慶熱鬧的詩,黛玉一向不喜,她母親早亡寄居賈家,人之熱鬧更顯己之凄清。其中憂懼,便是對着老太太寶玉都不好多說。
如今不同了。
黛玉叫着紫鵑、雪雁轉了四個院子,确定無誤回了自己院中,李晴已經帶着幾個小的在暖閣編錢串子,黛玉一進屋人便都圍了上來。
“姑娘,你瞧,這一上午,可是快把壓歲錢都編好了!”
年底有散壓歲錢的習俗,為圖吉利,年前都會特意換新錢回來,用新大紅線穿起來,編成鯉魚、如意形。
年幼的這般,年長的卻是不必,不過京城林家上下一百多口人今年才湊齊,頭一年也不分什麼年紀,一齊發了沾沾喜氣。
“可把自己的編得大些?”黛玉拎起一對鯉魚,嘴角彎了彎。
“姑娘什麼話,每對都是兩吊錢編的,哪裡有大有小的,不過就是待府裡發了,姑娘再額外給些就是。”
壓歲錢是公賬上出的,黛玉手頭寬松,院裡小丫鬟們早指望着年底多得些。
黛玉搖頭失笑,坐到炕沿看人編樣子,看得手癢下手自己也紮了一對,雪雁眼疾手快,沒等黛玉放下已經搶過來塞進自己懷裡。
“晴姐姐,我要的金锞子可融好了?”雪雁對黛玉做了個鬼臉,黛玉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扭頭對李晴道。
“好了,方才劉嫂子親自跑了一趟把東西送來了。”
“嗯,用紅紙包了,”黛玉頓了一下接着道,“罷了,你叫人放我屋裡,過會兒我親自包了。”
“好。”
“姑娘,賈家寶二爺送年禮來了,現下正在太太房裡,太太叫你過去說兩句話呢!”
“嗯。”
聽聞寶玉來了,黛玉放下手頭活計,整了整衣服去往賈玫院中。
她和寶玉一貫親厚,便是太太來了,她沒在賈家住着,她二人也與常人不同,寶玉待她真心,她便還以真心,自幼的情分尋常人比不得。
上次迎春生日她顧着迎春,沒和寶玉多說幾句話,也不知回去了他是否又自己悶了一日。
這般想着,黛玉快走幾步。
“還是姑母這兒人傑地靈,有神仙似的林妹妹不夠,這會兒又來了兩個仙子般的尤姐姐。”
“還是她們寶兄弟會說話,我家丫頭可不能跟她們姐倆放一塊,小孩子家家哪兒比得上二姐、三姐,如花似玉的姑娘在這兒一站,屋裡都明快了。”
“妹子這是什麼話,能常在妹子這兒是她們的福氣,我這兩個女兒都是福薄的,可不敢和林姑娘相提并論,沒得讓人受了委屈。”
賈寶玉來得巧,正趕上尤家人過來。甯國府尤氏派賈蓉送年禮,賈玫、尤老娘每家一份。尤老娘有心和那邊撇清關系,不肯再讓兩個女兒和人單獨接觸,趁着賈蓉沒進門,帶着兩個女兒來了賈玫這兒。
賈玫性子古怪,父親賈珍都不好過來硬碰,何況又小一輩的賈蓉。有這個嫡親姑奶奶坐鎮,賈蓉一腔花花腸子沒地方放,隻能放了東西回府。
雖不是男人,賈玫是真為尤家三女撐起了門戶。這世道女子艱難,銀子好得也難得,一時和一世,哪個重要自不必說。
兩個年輕的姑娘不如尤老娘經事多,尚不知其中門道,隻當不過是換個人靠着,尤老娘卻真心把賈玫當成了依靠,巴望男人不如指望女人,何況還是個有身份心不硬的女人。
賈玫和尤老娘互相客套,那邊賈寶玉已經湊近了尤家兩姐妹。
因着賈母寵溺,賈寶玉在榮國府姊妹中厮混慣了,賈玫來京後常去賈家坐着,賈寶玉自認見面三分情,日子長了在林家也不再像初始那般謹慎。
此時見着兩位能搭上親的“姐姐”,嘴上功夫更是見長,一口一個姐姐,直把尤家兩姐妹哄得眉開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