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了緩,這才在沈南南的攙扶下坐起來,将方才所見告訴了沈、冷二人。
沈南南沉吟片刻,想起那天心寺的監寺圓塵曾在堂審中說過白石村舊案的一些細節,猜測道:“這門牙埋得這樣深,又是這般色澤,定然是多年前便掉落的。儲衙内看的畫面,應該是晚上,而那畫面中又出現了僧鞋……我在想,會不會是很多年前,白石村那樁舊案發生時的場景?”
冷硯冰點頭,将手中的卷案翻開,指給衆人看。
方才幾人分頭行動,儲衙内已經率先将當年的卷案找到。
死者記錄為劉家夫婦二人。
劉有德,年四十,渝州人,白石村農戶。
辛六娘,年三十五,劉有德妻子,原為關中人,逃荒至渝州。婚前育有一子,名喚薛仇,後于天心寺出家,法名玄明。
而此時,牢獄裡,白石村的村長已在房中回話。
那老漢頭發花白,佝偻着身子,不敢直視衆人:
“……白家那宅子的确是草民一家住着,隻是當年那白家離開渝州時,那白家大郎請我守着他家祖宅,草民念着都是同鄉,這便應承下來。後來時隔多年,草民家中人口變多,子孫輩無處居住,草民想着這白家許久不歸,便暫且搬進了白家的院子。沒曾想,那白家人竟回來了……”
“可草民家中人口衆多,一時難以挪動,便想着村裡還有一戶房屋一直空着,雖荒廢了好些年,但好歹能容納那白家三口。草民便将那屋子收拾出來,讓白家人暫且先住着,等草民一家另尋得個住處,便将他家祖屋歸還。”
先頭問了陶氏,已經知曉村長一家或許并無害人之心,縣太爺便道:“這個暫且不提,你隻将那劉有德夫婦當年一案細細說來。”
那老漢以為縣太爺疑心他故意将白慎一家安排進那“兇宅”之中,連忙解釋道:“請大人明鑒啊,那劉有德夫婦雖意外死于那間屋子,但‘兇宅’的傳聞都是村裡的人亂嚼舌根子,當不了真的!”
又顫顫巍巍地将劉有德與辛六娘之事講了一遍。
原來,那劉有德父母早亡,家中僅留他一人。他嗜酒如命,守着祖宅和幾畝薄田過活,四十好幾了,還是光棍一個。
到了調露三年,渝州來了好些從關中一帶逃荒而來的外鄉人。其中便有辛六娘和她兒子,前來白石村投奔親戚。
災荒之年,辛六娘那親戚家中也并不富裕,便想撮合辛六娘和那劉有德。
劉有德見辛六娘雖是三十好幾,卻生得一副好模樣,見了她直挪不開眼,本是滿口答應,但又聽說她還帶着個十三歲的兒子,立馬又改了主意,說什麼也不肯了。
辛六娘沒了辦法,便向親戚借了些錢,隻說嫁人之後便還,這才為兒子籌了衣缽,交了戒金,送他上山做了和尚。
辛六娘是個勤快能幹的,家裡上上下下的活兒幾乎都被她包攬,那劉有德便愈發懶怠,成天隻知喝酒,甚至稍有不順意便對辛六娘拳打腳踢。村裡人也勸過幾句,不過别人的家裡事,到底是不好多管的。
辛六娘的兒子倒是時常下山來看望她娘,隻是被那劉有德撞見,在她兒子回去後,便會把辛六娘打得更兇,此後辛六娘便叫她兒子不要再來了。
直到有一年秋天,那劉有德和辛六娘不知怎的,竟都死在了自家院子裡。這老漢帶着捕快進去,見那劉有德手裡握着把斧頭,他渾家手裡拿了把鐮刀,兩人身上的傷口竟都像是對方手中農具所緻。
村裡人都說,是辛六娘受不了劉有德整日打罵,一日趁劉有德喝醉,兩人便動起手來,又失手雙雙将對方殺死。
在那之後,那屋子裡便時常在夜晚傳來哭聲,衆人都說是那辛六娘的冤魂。久而久之,便沒人敢靠近那屋子了。
縣太爺同樣想起,兩月前審問城東顧府一案時,那天心寺監寺說的話來,便問:“有村民說,曾看見那辛六娘的兒子出現在她家院子附近,此事可是真的?”
那老漢回想片刻,忙不疊地點頭:“回大人,的确有這樣的事。草民依稀記得,說那晚看見辛六娘兒子的,是村裡一個叫石虎的。不過當時隻有他一人看見,而辛六娘的兒子又不知所蹤,所以草民記得,縣衙結案時,說的還是劉有德和她渾家相殘緻死……”
楊靈靈和縣太爺交換了眼神,她們都記得,那圓修曾說,辛六娘不過一介婦人,哪兒來的力氣殺死劉有德?莫非那晚,當真是薛仇出現,将劉有德殺害的?
不對,那這樣,他母親辛六娘又是因何而死?
快班房内,冷硯冰幾人同樣想到了這一層。
幾人已将白石村舊案的卷宗細細讀過,又将可能存在的情況讨論一番,終是沒個結論。
此刻,沈南南坐在書案之前,飛快地将這兩日發現的線索在腦中整理了一遍。而她那個碧玉轉心配的推理道具恰巧能夠厘清各種線索碎片,并幫助她畫出目前已知線索的思維導圖。
一旁的冷硯冰繼續研讀着案卷,儲衙内則再次走向存放兇器之處。
通過卷案,幾人發現,那劉有德死前,手裡拿着一把斧頭,而辛六娘則手裡緊握一把鐮刀。
因先頭害怕,儲衙内沒有将那些兇器的畫面完全看完,此時又因獲得的舊案線索太少,她想着,隻怕當年兇案現場的畫面也會出現,她生怕錯過,便壯着膽子,又将那斧頭和鐮刀的畫面再度看過。
可遺憾的是,這當中除了白家三人揮刀相殘的畫面之外,便再無其他。
房中一時寂靜,唯有幾人冥思苦想。冷硯冰聽覺敏銳,捕捉道院子外頭傳來腳步聲,立即上前吹滅桌案上的蠟燭,拉着沈南南躲到書架之後躲避。儲衙内覺察,也一個健步跑過來。
聽見門外傳來開鎖聲,三人立即交換眼神,想要必然是巡夜的捕快回來了,正欲跳窗原路返回,然而沈南南卻忽地想起,自己剛剛畫的思維導圖竟還留在桌上。
躊躇之際,沈南南剛剛從書架後頭探出個腦袋,想要過去飛快拿起桌上的紙便走,然而就在這時,門卻忽然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