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晴天又從滿天星桶裡摘了幾隻本來就折了頭的滿天星,配了幾片尤加利葉子,對着一盒子擠擠挨挨的紅花綠葉開始無比滿意的欣賞自己的傑作。
天上的雲搖搖欲墜,雨将來不來,這一大片的黑雲讓人心頭發堵,覺得肩膀上好似有什麼東西壓着似的,喘不過氣。
“阿姨,我都給你弄了一半了,剩下的你自己弄吧。”沈瑄幹了一上午加上小半個下午,腰酸背疼,她看見貓放在拎箱裡,再幹自己八成是沒力氣拎到大姨家了,隻能動用嬌滴滴小女生模樣抱怨。
“哎呦,這才多點,你們這一代真是,要多鍛煉鍛煉哦。”
沈瑄在無人處翻了白眼,嘴快道:“你不讓你兒子來鍛煉麼。”
“他高二升高三啦,關鍵時期,沒有時間,哪像你,那麼争氣…”
何晴天的話兩三句之間就冷不防誇你一下,沈瑄也很受用。這也難怪,就她媽的刁鑽性格,也就何阿姨能治。眼看何晴天又要開始了,沈瑄連忙打斷:”好了好了,何阿姨,小貓給我吧,我給送過去啊!”
“诶诶,别急啊!”
“何阿姨,我走了哈,再不走下雨了!”沈瑄從花朵擠出的縫隙裡艱難擠過去,彎腰拎着箱子飛速開門逃跑。
悶熱的天氣壓得人喘氣困難,加上沈瑄人就有些懶散,一公裡的晃晃蕩蕩走了十幾分鐘,衣服全都糊在身上,黏黏膩膩叫人難受。黑色的石闆凹凸不平,把鞋底蒸得溫熱。即便是中間有一條護城河,也中和不了空氣中的高熱。高溫天氣下,河邊的人行道上沒有一個行人,柳樹被燙卷的葉子在這沉悶的天色下蔫巴着頭腦。淡黃色黃色水泥牆構成的房屋在兩岸遙相對望,窗戶緊閉,婉拒一切帶着溫度的空氣。
沈瑄進了樓道感到一股久違的陰涼,借着這一股涼意,她一鼓作氣笃笃笃爬上四樓,敲了門,過了一會門才開。
大姨家裡沒有開燈,暗沉沉的。姨父的黑眼圈很重,大姨看着也比之前更蒼老了,整個人陷在沙發裡,好像就要被沙發吞沒。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好像那裡有什麼奇觀。
這個時候來到這裡,沈瑄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發僵,把箱子輕輕放在茶幾上,才發現大姨直勾勾盯着的電視根本就是關着的。她坐在沙發裡,此刻,一雙突出的眼睛鬼魅般地看着她。姐姐和姨母本就長得相似,姨母瘦骨嶙峋的樣子,像極了遺像裡的姐姐
儲物間的門開着,牆角堆着着好幾袋貓糧,沈瑄尬笑了兩聲,又覺得自己這個節骨眼兒上笑的很詭異,幹巴地說了一句:“貓糧都買好了啊…”
“小瑜買的,這孩子心細,覺得我們兩個在家會孤單。”姨父的聲音格外的沙啞,讓人覺得沉甸甸的,好像聲帶被粗粝的砂紙磨了一遍。空調外機的聲音嗡嗡響,好像咳壞了的肺那樣馬上就要散架。沈瑄覺得時間在這個屋子裡好像靜止一般,一切都留在了從前,自己這個從現在節點闖入的人格格不入。
窗外黑色的雲壓到了對面樓房的屋檐,閃電劃破天空,雷聲炸響,暴雨襲來,毫無章法地打在窗戶上,噼裡啪啦,叫人的情緒也定不下來,一顆心跟着雨聲七上八下地亂跳。
屋内光線昏暗,屋外風雨如晦。沈瑄歎了口氣,她本想早點回家的,這麼大的雨,饒是她留心帶了傘,路上也難免被澆個透心涼。
“你去把房間的窗戶關一下。”大姨指着廚房右邊那個白色的門對着沈瑄說道。大姨和老媽是堂姐妹,脾氣像得很。何況大姨以前是高中老師,說話的時候總像個教訓人的班主任,尤其嘴角那一顆媒婆痣,叫人生厭。沈瑄就算是心裡不喜歡,也覺得這節骨眼不關她覺得不地道。
沈瑄看了一眼昏暗的燈光下的姨母,她的神情甚是像在和親昵的女兒說話,瘦削的輪廓變得有些柔和。
她走到姐姐的房間旁邊,看了看右手邊那一扇緊閉的門。
别去看它!
好像什麼東西突然掉了下來,哐當一下。
别去看它!
沈瑄朝左邊開門。
姐姐的房間幹淨整潔,床單被罩都好好的,床尾的書架上放了幾十本書,床頭的書桌上也有不少書堆疊。書架中間還放着一個尼康相機,還有一個十多年之前流行的卡西歐的ccd相機,她記得那會姐姐還喜歡給她和妹妹拍照片。
姐姐是個頂愛看書的女孩子,聽姨夫姨母說,她時常一下午都坐在書房裡看書,安安靜靜,從不讓人操心。
為了印證這個說法似的,姐姐的桌子上還癱着一本書,座椅離桌子的距離剛好夠一人坐下。
窗外的風鑽進來,窗簾四處亂飛,書頁也呼啦啦地響。
“哐”地一聲巨響,沈瑄心随之一震,門被猛地摔上了。簡直像是不滿她的行為氣憤地摔門而出。
這一切簡直就像是,她剛才還坐在這裡…沈瑄一想到這裡,渾身的雞皮疙瘩浮上來,頭腦中忽然什麼想法一閃而過,可連尾巴都沒抓住。
沈瑄餘光瞄到那一本攤在桌上的并不是什麼書,是一本筆記本。這個年代她很少再用紙和筆記錄什麼事情,但她知道表姐喜歡搞創作,也許這樣更有靈感。
總之,一切不要往壞處想,她告訴自己。
她關上窗戶正想出門,突然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一種木質的味道,帶着腐朽和發黴的氣息。沈瑄懷疑是床鋪褥子捂了太久,發黴了。
她的眼神落在表姐的床上,鵝黃色的被子平整幹燥,帶着初春的氣息。常年和黴菌共處一室對肺不好,她想着姨父姨母已經沒有子女能去關心他們,不由得生出一股恻隐之心。她想來想去,還是先看看哪裡發黴了,到時候告訴姨父姨母,好讓他們趕緊處理。
這恻隐之心,讓她見到了今生都難忘的場景。
沈瑄掀開了被子,什麼都沒有。她擡起床墊的一角,借着屋外的天光,她看到欄杆狀的床闆下面好像有東西,而且還不小。但隻是掀開一角,撲面而來的臭味就更明顯了,沈瑄幾乎确定,就是床下的東西發出的。
那是什麼?沈瑄開始害怕了,她看過一些恐怖故事,比如有些房子,人家住了很久,聞到奇怪的氣味,最後發現家裡有屍體。
她渾身冰涼,但有種沒來由的好奇心,她小心推開床墊,光透過床闆的縫隙照了進去,沈瑄看到了衣服褲子,她已經确定裡面有兩個人形的東西了。她顫抖着扶着床邊,幾乎不敢呼吸。
形狀加上氣味,她幾乎可以确定,那是人!
他們是殺人犯嗎?沈瑄看了一眼房間門,心裡咚咚打着鼓。她現在的神經極度緊張,在腦子裡一跳一跳的。
她要裝作什麼都沒發現,回去報警!
正當沈瑄打算默默将床墊移回去,一切都恢複原狀的時候,窗外一道閃電将屋裡照得煞亮,接着轟然巨雷在沈瑄的腦子裡炸開了。
她借着閃電的那一瞬光,看清了兩具屍體的臉,灰青色,赫然是姨父姨母的臉!她甚至看到了姨母嘴邊的媒婆痣!
沈瑄的大腦一下子像是被拉了電閘,全都熄滅了。一瞬間,失明,失重。
叩門聲突然響起,“小瑄?這麼久都沒出來?”
催命符啊!
沈瑄盯着床闆下面,門外大姨的聲音簡直荒謬到了極點。總不至于姨父姨母從小都是雙胞胎吧?還是他們閑着沒事做了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屍體模具放在家裡吓人?
得了吧,這倆人下輩子也不會這麼有情趣。
但是她這輩子說不定到這就結束了。她都不知道外面那位和裡面這位,到底哪個是親大姨。
不過無倫哪個是親的,情況好像都很糟。
“啊,剛打雷我有點吓到了,沒敢關窗戶,等會我就出來。”沈瑄雙腳發軟,突然做出了一個自己覺得非常愚蠢的舉動,她鎖了門!
“你到底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