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犯規,長得那麼好看,一笑别人就不能生氣了,沈瑄在心裡腹诽道。談若陽那張極為清晰,極為好看的臉,一笑就讓人掃去陰霾。
他是記得還是不記得?如果還能這樣笑,是不是不記得了?沈瑄又開始想事情…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笑一個。”談若陽捏了捏沈瑄的臉頰。
這個動作要是别人做,沈瑄絕對一拳砸到他臉上,但這是談若陽,沈瑄莫名覺得心裡還有點開心。
神明先生提着長劍在走廊中穿行,血順着劍刃緩緩流下,在身後落下了一地血漬,如同雪地紅梅。
楠楠又是一個小女孩模樣,她眼裡噙着淚水,抱着小熊,倚在牆角不斷後退,那雙黑白分的眼睛死死盯着從劍刃上緩緩滑落的血液。
“爸爸!爸爸!”
楠楠撕心裂肺地嚎叫。
神明先生冷笑一聲:“叫誰都沒有用。”
他步步緊逼,楠楠的演技确實太好了,她分明是一隻半人半魅,怎麼能把表情做得和人一樣生動鮮明?
他擡手,将劍尖對準楠楠的眼睛,語調像堅冰一樣寒冷、不留餘地:“不要再演了。”
背後的空間突然像是被翻攪的調色盤一樣扭曲,黑色的粘稠液體“瀝青”從空間中緩慢地往下流,逐漸堆出一個人的形狀。
“沈澤?”他的氣壓很低,但語調中帶着明顯的疑惑。
“放了她。”
神明先生低笑一聲,有種陰謀得逞的快意:“我為什麼要放了她,她差點害我沒命。”
沈澤“撲通”一聲跪下了。神明先生的渾身一震,他被眼前的吓到了,或者說,驚訝到了。
“我替她跟你道歉。”
神明先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仿佛大腦裡的精密器械突然停止了運作:“為什麼這麼做?”
他的聲音不再冷,而是染上了一絲情緒。
“她是我的女兒。”
“你怎麼會有女兒?”
沈澤沉默了。他輕手把這個孩子從妻子的身體裡取出來。他即便是再像一個人,終究也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夠讓周若瑜懷孕。
最後他明白,是“它”要一個孩子,所以自己才會有一個孩子。
他對這件事不應該有感覺的,他分明是怪物不是麼?即便是有,他總該是快活,喜悅,為什麼他會覺得害怕?
他害怕這個孩子的出現,害怕這個孩子破壞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所以他把這個未成型的孩子輕手取出來,藏在自己強行打開的世界裡,封印在一幅幅全家福裡,這樣她既不會死,也不會破壞他和周若瑜的感情!這難道不是兩全其美的主意嗎?
“你不是來救沈瑄的,你是來救她的。是麼?”神明先生沒有看沈澤,更不理會他顫抖的嘴唇。
楠楠的草莓裙子上有大片嫣紅的血迹,白皙的皮膚更加詭異,有種非人的光澤。
她的身下壓着最後一幅畫,那是她生命最後的源質。神明先生把劍對準畫上的恐怖生物,他現在既可以選擇直接貫穿她的身體刺開畫,也可以選擇慈悲一點,繞開她這具看起來和人沒有分别的身軀。
這是一種威脅。
“爸爸!爸爸!”楠楠哭着抱着小熊,絕望地朝着沈澤爬過去,她的聲音裡仿佛真的藏着無盡的委屈和思念的沙啞,跟她以往每一次帶着矯飾的引誘都大不相同。
那幅藏着生命源質的畫就這麼直勾勾地暴露在談若陽的劍下,就像閃着寒光的刀刃下最脆弱最蒼白的喉管。
沈澤此刻的表情如同被雷擊一般,那是一種異樣的感覺——一道驚蟄的春雷,就好像石頭做的心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撬開了一個縫兒,從中間艱難地擠出一個幼嫩的綠苗來。
他自诩是“它”拟态為人最成功的作品,但仍舊無法理解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麼?
沈澤的目光鎖在劍刃上,那裡剛剛凝結出一滴飽滿、鮮紅的血珠,正搖搖欲墜,下面是楠楠最後一點可憐的生命源質。
是他把楠楠放到這裡來的,是他害得楠楠差點死掉的…
這個人在用他女兒的命威脅他…沈澤抱着楠楠幼小的身軀,而他…
而他似乎不能拒絕這個人的任何無理的要求,他突然感覺到另外一種感情——憤怒。
屈辱。
随之而來的是——妥協。
“你要做什麼?”他做出一種自我放棄的姿态,“隻要能放過她,什麼事情我都願意做。”
畢竟這是若瑜留在世界的最後一點痕迹。
“找到他們,帶他們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