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瑄最近的任務除了多編幾個竹簍之外,就是從湯文嘴裡套話。
她為此受了很大一番心裡折磨,畢竟人家真心把她當姐姐,她卻想要用感情換信息。
但是她也沒有别的辦法——照談若陽的說法,他之後有另外的安排,隻是他說完就睡着了,沈瑄也沒來得及細問。
湯文是個看上去無憂無慮的孩子,長得也虎頭虎腦的。比起那個有些憔悴的母親,他更像他那個兇神惡煞一般的父親。
沈瑄趁着湯成氏出去賣貨的功夫,在山上假裝偶遇湯文。
“喂,你在這裡幹什麼?”果不其然,湯文主動跟他說話。
沈瑄拿出談若陽給她帶的糖——這是沈瑄的慣用道具,她撥開外層的紙,往第一次看見湯文那棵樹下走去——湯文就在那裡玩狗尾巴草,這是他的日常活動。
他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本來應該在村子裡和同齡人一起笑一起鬧騰,但是因為一些衆所周知的原因…
沈瑄遞給他一顆糖,他很自然地放進嘴裡——很不客氣。
“玩什麼呢?”沈瑄坐在他旁邊。
湯文面前的地上堆了一堆狗尾巴草:“做小狗。”
“怎麼做?”
“我教你…這是我姐姐教我的。”湯文撿起兩根狗尾巴草遞給沈瑄,自己撿起兩根狗尾巴草放在手裡,“你跟着我做。”
湯文的動作不複雜,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看着手裡的兩個狗尾巴草。
其實不難,沈瑄很容易就學會了。
“家裡有碰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嗎?”沈瑄在心裡字斟句酌,她又想到每年如一日的打鐵聲。
如果直接問姐姐,沈瑄怕湯文覺得自己有些太過分了,她隻能退而求其次,先從别的地方問起,等到聊到深處,再把話題引到那上面去。
湯文手裡的動作忽然停了,一雙黑豆似的眼睛盯着沈瑄。
什麼意思?沈瑄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自己就是奇怪的事情。
好吧,她認了。
“比如說,我們來之前…”沈瑄越說越沒底氣。
因為她從剛才那個眼神裡看到了以前在湯文臉上從來沒看到過的複雜神态,讓她忽然覺得這個孩子也沒她想得那麼簡單,或許并不是一個很好的套話對象。
“有,但是隻有我能看見。”
“你知道我娘為什麼不讓你出去露臉嗎?”
沈瑄猜大概是由于什麼過于美貌容易招來災禍的緣故。
這不是沈瑄自誇。對于自己的相貌她從來都有清晰的認知。
況且她從千年後穿越而來,從膚色到發色都因為現代科技的滋養比古人好得多。
湯文手裡的活沒有停,他此刻正聚精會神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狗尾巴草,微風拂過他略微淩亂的碎發,沈瑄覺得他成熟得簡直不像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
“我姐姐長得很好看,比你還好看。”
沈瑄的眼睛微微瞪大了,她嘗試從這種跳躍的思維裡反應過來。沈瑄覺得自己猜得應該不錯,還是相貌過于出衆帶來煩惱了。
“你不是問我有什麼奇怪事情麼?”他手頭的動作并沒有停下,還在折狗尾巴草。
沈瑄繼續保持沉默,湯文到底還是孩子,說出來的話需要她花費一些腦細胞去整合信息。
“這棵樹就很奇怪,它會發光,但是你來了之後就沒有了。”
“隻有你看得見?”沈瑄回頭看了看她身後那棵靜默在風中的樹。其實沈瑄懷疑過是不是和妍妍躲貓貓的那棵是同一棵,但沈瑄仔細觀察之後确定不是。
“對,我家,爸爸,媽媽,姐姐都看不見,隻有我可以看到。”
沈瑄想到和妍妍在遊樂場的時候,妍妍的眼睛裡看到的東西跟她看到的東西确實有出入。
既然“它”對意識有影響,那麼或許存在着某種原因,讓孩子的意識和大人的意識受到了不一樣的影響,使得孩子們看到的東西和大人不太一樣。
這樣一想邏輯是順暢的,沈瑄相信湯文沒有撒謊。
“是什麼樣的?”
“有一天晚上,山下,整個村子的狗都汪汪叫,我家住在半山腰都聽到了,吵死了,那天半夜我們全家都醒了,我看見山上有個東西在發光,那個顔色很奇怪,我說不來。”
“我問我爹娘,他們都說看不到光,不相信我。但是我姐姐相信我說得是真的,雖然她也看不到。”他用八根狗尾巴草折了四個狗腿,放在兩腿之間的空地上。
“後來呢?”沈瑄想,既然那時候還有湯穗,那麼大概率湯穗的失蹤就和姐姐有着莫大的關系。
“然後我姐姐就被人逼死了。”
湯文的思維果然很跳躍,他的話在前面跑,沈瑄的腦子在後面追。他跑着跑着就按一下加速鍵,沈瑄連尾氣都看不到。
“我姐姐長得很好看。村裡有個狗東西惦記她,老想娶她,我姐姐不答應。那個人仗着自己有個親戚在軍營裡,總喜歡欺人,我姐姐死都不嫁,他也沒辦法,後來他們就聯合其他人把我們家趕到了山上住,我們家的田也被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