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視線觸及自己家的時候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他有些呆滞地走過去,似乎是不能理解這個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湯文指着那座被燒得焦黑的房子問:“姐姐,這是哪裡啊?怎麼好像有點像…”
沈瑄不知道如何開口,她自己也淚眼朦胧。
湯文沉默了一會,突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叫聲:“爹——娘——”
他的聲音過于嘶啞,過于無助,像是陷入牢籠的小獸,尚未長出尖牙利爪,隻能用自己的叫聲來表達憤怒,表達憎恨,表達人世間一切感情…沈瑄甚至害怕他尚且年幼的身軀、新生的、脆弱的内髒會被如此強烈的感情壓垮。
沈瑄的心在滴血,她上前抱住湯文,他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像是下一秒就要崩塌一般,與此同時,沈瑄覺得自己也被攬住了,談若陽抱着他們倆,在一個永遠帶着撕裂傷口的夜裡…
第二天一早,沈瑄他們簡單安葬了夫婦二人。
一上午幾乎沒有人說話,隻有湯文有時候間或啜泣幾聲,然後在用袖子抹自己的眼淚,繼續幹活。
安葬收尾之後,不得不考慮湯文的去向問題。
沈瑄問湯文還有沒有什麼叔叔伯伯姨母之類的親戚,再不濟爺爺奶奶也行,湯文統統搖頭。
他們是可以帶着孩子,但是不能帶太久,不然孩子會發現他們的秘密。況且,總是奔波,對孩子的成長并不好。
沈瑄和談若陽還在思考,湯文突然跑進屋裡,拿了一個東西出來交給談若陽,睜着發紅的眼睛:“爹說這是你回來的時候要給你的東西。”
是那個鐵疙瘩木魚,談若陽第一次救沈瑄,就是用的這個木魚。
這似乎觸動到了談若陽,他盯着木魚出神了片刻,突然蹲下身捏着湯文的肩膀,平視湯文的眼睛,神情很認真地說:“湯文,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經曆一些讓我很難過的事情。如果你想哭,就大聲地哭,男子漢并不是沒有感情,也不是不流眼淚。做一個正直的善良的人,能夠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能做到這些就好。”
沈瑄這才想起來,談若陽的父母也幾乎是在他十歲的時候離開的他。
“真的嗎?”湯文的眼睛迅速紅了,還沒等談若陽回答,他突然摟住談若陽的脖子開始放聲大哭:“我沒有家了…我沒有爹娘了…”
他哭得極為外放,極為痛快,一邊哭一邊嘶啞着發出如同小獸悲鳴一般的聲音,大有要把今生的眼淚流幹的架勢。
“你還有姐姐,還有我呢。”談若陽輕拍着他的後背,語氣溫柔地安慰道。談若陽很少這麼跟除了沈瑄之外的人說話。沈瑄知道是因為他能夠感同身受。
悲傷是沒有辦法在短暫的時間内被治愈,但生活永遠向前。
那段日子很辛苦,兩個人帶着一點綿薄的積蓄拉扯一個半大的孩子還要在世界上生存下去。
但也正是那段辛苦,讓沈瑄回憶了那個不願意回憶的東西——她關系冷淡的家。父母如此拉扯她的時候,所遇到的辛苦是同樣的。
五年之後,沈瑄站在新房的門口送别湯文,看着這個跟他們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弟弟,她心中突然生出了無限的不舍。
他才十五歲,沈瑄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惆怅。她覺得這特别像是家長送孩子上大學的感覺。
談若陽攬着她的肩膀:“别擔心,我們和他們還會長久的聯系。”
“讓他參與這些事情真的好嗎?”沈瑄皺眉,他們需要重鑄振念,無法兼顧其他的魅,以及各種各樣“它”向現實世界的伸出的觸手,但背負這樣的命運也并非易事。
“我也不知道。這不是偶然,他會很好的活下去,不然不會有我。”談若陽回想起那天的初見。
沈瑄瞪大眼睛,她懷疑過這件事,尋思着湯文明明姓湯,怎麼會是談若陽的祖先呢?但今天這麼一現,那麼漫長的歲月裡,姓氏的更替實在是一件太正常不過的事情。
“至少我們會幫助他們好好活下去。”談若陽轉頭對着沈瑄的目光,他的眼神比以前多了一絲平和。
他期待見到的人、一直作為榜樣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怎麼了,認命了?”沈瑄看着他這樣一種沉靜的表情,又開始用一種貓一樣能把他看穿狡黠的表情看他,故意逗他。
談若陽看着沈瑄做作的表情,壞笑。
他突然打橫抱起沈瑄,回首用腳一勾,門就“啪”地一聲關上了。
“喂,大白天的你要幹嘛?”沈瑄嘴上這麼說,心裡早就一清二楚。
“這麼多天了沒辦正事了,你說呢?”
流氓,你就是流氓,沈瑄笑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