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年輕力壯的男同學仗着身高馬大,強行擠進包圍圈:“幹嘛呀?你們這些記者有完沒完,怎麼還找到考場來了?”
記者們猝不及防,被擠得東倒西歪,還要強調自己有新聞采訪權:“……請不要幹擾我們的正常工作。”
“那你也不能騷擾我們同學啊!有什麼采訪你不能等他考完了再來嗎?非得選在這種時候……”
翁紹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他面前,把一群記者擋得嚴嚴實實的考生。
這些學生有的穿着市一中的校服,有的穿着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一張張青澀的面孔上滿是對記者的憤怒,和對他的維護。
“翁紹是個好人。他根本不像網上說的那樣壞。什麼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那都是别人瞎說。”
“之前不是有雜志報道過這事兒嘛!還說翁紹他親爸白手起家為富不仁,有大老闆提攜他,他卻恩将仇報。你們怎麼不去采訪他啊!”
一群記者愣愣地看着堵在面前仗義執言的考生,都意識到情況不妙。他們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多學生維護翁紹,這跟他們了解到的情況不一樣。
翁紹拍了拍一位同學的肩膀,從後面走出來,沖着表情讪讪的記者們勾了勾嘴角:“看來是非曲直,自有公論。就像你們為了一個頭條,或者更大的利益,在高考當天,圍堵一個正要參加考試的學生,試圖用最粗暴的方式堵我的嘴……”
翁紹說到這裡,還指了指自己被麥克風狠狠嗑到的嘴唇:“你們用這種話刺激我,幹擾我的心态,完全不顧及你們的行為會對一個十八歲的高考生産生什麼影響……”
翁紹沖着臉色陡然一變的記者笑了笑:“如果你們認為你們的舉動是符合道德倫理的,那麼我完全可以認為,我為了上大學,懇請從小遺棄我的親生父母支付學費,是完全符合公序良俗的。我的行為就算不高尚,至少不應該被媒體,或者是你們口中的世俗道德批判。”
“我的請求至少沒有傷害到任何人。”翁紹說到這一句的時候,聲音已經有些顫抖了。
淚水濕潤了他的雙眸,讓他深邃的眉眼更加明亮溫潤。清澈幹淨的眼白也因為激動,染上了一層绯紅。
顯然,作為一名十八歲,還沒有邁出校門的高中生,即便翁紹有着清晰的自我認知,和比同齡人更為強大的心理素質,他仍然會對自己遭遇的一切不明就裡的诘問,和人雲亦雲的責罵感到委屈。
仿佛是在賭氣一般,這段時間一直飽受輿論沖擊的翁紹紅着雙眼直視鏡頭:“其實我也不是非要跟他們相認!我隻是覺得,他們作為我的親生父母,既然可以資助别人家的孩子上大學,為什麼不能資助親生兒子讀最好的大學?我沒想到他們的反應那麼激烈,更沒想到我會被那麼多人罵。我不知道那些人罵我,是受了别人的蠱惑、誘導,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但我現在改主意了。”
“我不需要翁英傑資助我上大學了。我們班主任陳老師說我這種情況,可以申請助學貸款……”
翁紹仔細拿捏着自己的表情和語氣,既要把自己的委屈和别人的不懷好意說明白,又要符合他這個年紀和閱曆,還要不着痕迹地抛出鈎子引人上鈎。種種細節還真是不好把握。
恰在此時,最先沖進考場的那名考生,拽着一位監考老師沖了出來。
“你們在幹什麼?”身穿黑色POLO衫,米色休閑褲的監考老師急匆匆跑了過來。他費力擠進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被記者圍在中間的翁紹和其他幾名考生。
他主動站到學生面前,将翁紹和記者們隔開:“這裡是考場,不允許大聲喧嘩,更不允許無故騷擾考生。你們都是哪個單位的,趕緊走!”
被驅趕的記者們相互對視一眼,灰溜溜離開。
翁紹整理好情緒,向幫了他的考生和老師溫聲道謝。隻是他臉上的笑容看起來,莫名讓人覺得很難過。
監考老師默默歎息,他将失魂落魄的翁紹送進考場,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别多想,别被那些記者幹擾,考試最重要。”
翁紹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這位老師雖然不在市一中教學,卻也有所耳聞。他有些同情地看着翁紹,這個節骨眼上,他也知道他安慰不了什麼,隻能耐心叮囑道:“好好考試,仔細審題,把會做的先做了,做完也别急着交卷,多檢查幾遍,千萬别忘了寫姓名和考号……”
老師不放心地反複叮咛。據他所知,這可是一位有能力争奪本屆高考狀元的種子選手,如果翁紹真的被那些八卦記者幹擾了心态,導緻考得不理想,那就太可惜了。
翁紹情緒低落的點頭,語氣哽咽地感謝老師。但在老師感慨萬分地離開以後,他委屈到泛紅的雙眼卻迅速變得冷漠——就像兩顆冰冷無機質的玻璃珠子。但因為他始終低着頭走路,沒有任何人發現他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