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
賈斯廷猛然擡頭,幹涸的嘴唇動了動,喉間發出沙啞的嘶吼,脖頸處的鐵鍊被扯得嘩嘩作響,拴在鍊子另一頭的蜜罐劇烈搖晃着。
“伊薩羅親了他?”
賈斯廷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神官,仿佛要将對方看穿,“伊薩羅瘋了,他還知道他是誰嗎?親一個罪人……隻親了,還是幹了别的?”
“你那麼關心一個瘋子幹什麼?我懷疑你也瘋了,還是說,你的心也被夏爾勾走了?他還什麼都沒做,就讓你們一個兩個都變成這樣,假如有一天他突然開竅了,對你們稍微露出一點好臉色,你們就成了一群隻會圍着他嗷嗷叫的野狗,隻盼着能舔一舔他的手指就滿足。”
“賈斯廷,你冷靜一點吧,夏爾有多可怕,你還沒意識到嗎?他輕易就能牽動我們的情緒,這可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蜜蟲能辦到的事,别忘了蟲族的恨。”
“千萬,不要把這股恨,轉化為愛。”
神官的聲音在黑色鐵質面罩後顯得沉悶,冷厲的質詢使賈斯廷臉色愈發陰沉。
神官看他還能保持冷靜,繼續說。
“知道為什麼伊薩羅會在王夫預選榜上排名倒數第一嗎?不是他不夠強大,相反,他不需要像你一樣戒蜜,夏爾就在他身邊,他卻忍住了欲望,沒有傷害夏爾一根毫毛,這說明什麼?”
賈斯廷冷冷說:“說明他雄性功能不行,這樣的蟲,蟲母陛下也會唾棄。”
“……”神官眯起眼眸:“他可不是像你一樣的性冷淡。”
“因為他的出身,他太執着于用人類的規則去衡量蟲族世界,他的領地裡,子代的存活率是最高的,就算哺育子嗣是蝶族本能,但劣等子代沒必要100%存活,他隻是仁慈。”
“蝶族的仁慈是緻命的弱點,也許他本意是折辱夏爾,但我想他已經弄混了他對夏爾到底是恨多一些,還是迷茫多一些。”
“甚至在他親夏爾的時候,都是偷親的。”
賈斯廷聽見這句話,顧不得身上的傷口還在滲血,一股強烈的憤怒襲擾了神思,他也不确定憤怒從何而來。
也許,他應該把夏爾殺了。
然後他就可以把夏爾一口一口吞吃入腹。
這樣的話,他大概就可以徹底安心了。
賈斯廷用無比冷酷的思想控制自己的憤怒,胸口的薄膜開啟,一對附肢遞出去,倒齒猶如狼牙,鋒利地切斷了束縛他脖頸和雙腕的鐵環,随後緩緩收縮回胸前的血肉裡。
後背的長翼微合,他赤腳落在一地血泊裡,機器蟲仆遞上幹淨的毛巾,賈斯廷捏着毛巾,大步走進淋浴室。
他根本沒分給那罐子蜜一眼,高濃度橙黃色的蜜粘稠又甜蜜,他卻半分欲望都沒有。
夏爾,夏爾。
再美麗的刀鋒,仍然是緻命的武器。
越是危險,也引誘征服欲的靠近。
他現在心裡隻有夏爾,他要親口品嘗敵人的蜜,一定比想象中還要甘甜。
賈斯廷打開淋浴器,冰冷的水沖刷掉他肌肉表層的冰藍血漬,新鮮的傷口以複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在冷水下洗澡,他臉上并沒有疼痛的表情。
被鐵環磨出白骨的手腕重新被包裹上肌理,一些銅環刺穿了螳螂長翼的尖角,他将環摘下,随手丢進了戒品回收箱,蟲翅上被撕裂的虹光紋路輕柔地愈合。
“對人類來說,蟲族強大的自愈能力讓我們非常難殺,唯一能做到徹底殺死我們的人類,在帝國裡也就隻有那一個。”
蒸騰的霧氣裡,賈斯廷猩紅的眼睛閃爍着冰冷的愉悅,舔了下唇緣的傷裂。
“而他現在成了一隻不值一提的蜜蟲。”
神官的雙眼因為這股難聞的血腥氣味變得深沉,由于沒興趣觀看雄蟲洗澡,神官轉過身,斜倚在門框上,兜帽邊緣漏出幾縷灰青色的發絲,還有一抹銀白色的耳墜。
“賈斯廷,我找你,是因為你看上去還算理智,至少腦子比伊薩羅清醒多了。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記住我對你說過的話,不要對夏爾動心。”
賈斯廷洗澡的動作稍微一遲鈍,健美的肌肉緊繃,隔着黑長的頭發,他淋濕的眸子有種不可名狀的詭谲冷意。
“我動心又怎麼樣?”
“夏爾是個人類身軀,有什麼可怕?這裡是月蝕邦,他已經落在我手裡了,還不是随便我怎麼玩。”
神官一句話都懶得說。
按他們的段位,誰玩誰還不好說。
陰影中,神官的聲音似乎也變得半明半昧,“别小瞧夏爾,他可以在任意時間任意地點,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要你的命,如果你一定要防備一個人,絕對不要輕視夏爾。”
“嗯。”賈斯廷心不在焉地回應,“我會注意。”
“賈斯廷,記得我給你講過一個寓言嗎?有關于天琴座的,在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在我閣樓裡坐了一個下午,我給你講的那個。”
賈斯廷當然記得。
“如果不是你給我講的那個故事,我不會在暴風雪那天去銀棘要塞見夏爾。”
天琴座的寓言,來源于民間故事。
王夫出身網翅總目,高貴典雅,憑借狩獵天賦赢得了蟲母的疼愛,直到那一天,蟲母被人類獵殺,傷心欲絕的王夫找到了神官,央求救回蟲母。
神官幫了這個忙,帶他見了蟲神,蟲神與他約定,在返回地面的路上,隻要他不回頭,蟲母便會自由。
他們一路無言,在馬上重見天日時,蟲母因為摔倒叫了出聲,王夫下意識的回了頭,蓦然回首成為最後一面,蟲母煙消雲散,王夫永遠失去了祂,隻有以生命為代價,換回了蟲母的自由。
賈斯廷對此不以為意。
“那隻是一個寓言故事,小蟲崽才會把故事當真。”
賈斯廷踩着水走出來,用浴巾簡單把自己圍起來,“如果今天你不來,我可能還會躲着他不見。”
“但我現在覺得躲着也不是辦法,我會盡快去見他,看看到底是伊薩羅死得快,還是我死得快。”
神官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有時候對自己不要太自信,你對夏爾的敵意,很有可能消散在見到他的那一刻。”
賈斯廷擡起半邊眉毛,“因為蜜嗎?不會,戒蜜室就是做這個的,不然我為什麼要把自己折磨得破破爛爛?”
神官沒有接話,隻是從袖中取出一個古樸的青銅羅盤,指針瘋狂地轉動着。
“賈斯廷,預言是真實存在的。你我都不過是命運棋盤上的棋子,但如何落子,選擇權在我們自己手中。”
賈斯廷伸手按住羅盤,猩紅的眼睛死死盯着不停旋轉的指針。
“不管伊薩羅有什麼計劃,夏爾終究是我的獵物。”
“我要他。”
他胸口的附肢突然全部展開,鋒利的倒齒泛着幽藍的寒光。
神官對倨傲又強硬的初代種無話可說,扯了扯兜帽,轉身離開了戒蜜室。
-
夏爾做了一個夢,在黑暗中,一雙雙猩紅的眼睛若隐若現,如同點點鬼火,他想要逃離,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隻能在原地動彈不得。
突然,一隻巨大的蟲影從黑暗中浮現,它的身體布滿尖刺,口器咧到耳根,露出駭人的白牙和紅舌,像是“黑寡婦”的蟲态模樣。
可是他卻披着白紗,陰森而聖潔,說不出的怪異。
巨蟲緩緩靠近,口中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聲,“夏爾·阿洛涅……你逃不掉的……”
“媽媽……看看我吧,最愛你的就是我……”
“媽媽,想當你的狗,就算是狗,也妄想得到媽媽……”
“怎麼了媽媽…說話啊…你不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