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族就這樣勢不可擋地清除着聖諾族,向整個星際展示他們的強大。
可這些在戰場上威風凜凜的蟲族戰士,卻又會在光腦中向媽媽賣慘,想要得到她的安慰。
每次把那些做作的照片發給她後,他們都會閉上眼睛,去感覺媽媽的戰栗與憂心。
她就那樣小小的一隻,待在蟲母寝宮或者她的小花園中,而他們在守衛她,為她而戰。
蟲巢思維連接了蟲母與每一個蟲族,隻要他們還為蟲巢提供養分,就能夠擁有随時感知母親的權力。
這是恩賜。
可就在剛剛,他們感覺不到媽媽了。
有幾個高大的蟲族面面相觑,已經有點焦急了,複眼猙獰可怕,翅翼若隐若現,怎麼可能?
他們怎麼可能感知不到媽媽?
她在哪裡?
她受傷了嗎?
剛從戰場上下來,選好姿勢,就等着給莉莉亞發照片的蟲族,看着他們幾個呆住的模樣,嘲笑道:“怎麼,弱到連媽媽都感知不到了?”
可下一秒,他們的臉色就變了。
這些臉上還沾了點血的蟲族開始騷動了,臉上滿是驚恐,已經顧不得軍紀了,紛紛湧向指揮官所在。
一定是他們三個高等蟲族太小氣了,動了手腳,才讓他們感知不到媽媽的。
不是媽媽不要他們了。
即使知道貿然闖進去會被處罰,他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甚至是那些守衛在指揮所的蟲族也擅自離開了崗位。
指揮所卻早已空空如也,三大指揮官竟然都離開了,這是戰場上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拜托,是這三個高等蟲族愚蠢地上當了,被聖諾族殺了,對嗎?
反正絕對不會是那個答案。
*
為了讨莉莉亞歡心而變得溫馨美好的蟲母寝宮,現在跪了一地的蟲侍,完全不似她在時的平和氛圍。
她一離開,主星就完全變了模樣,回到了曾經那個肅穆的死寂之地。
阿拉裡克面無表情,他知道莉莉亞的失蹤和尤安有關,也許是這個膽大包天的蟲族動了歪心思,把她帶走了,想要獨占她。
但他的理智告訴他,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切斷蟲母與蟲族的聯系,除非是她自己選擇了離開。
蟲巢思維因她而生,她還在,就絕不會消失的。
但是現在,理智冷靜的執政官願意相信那個可能。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了,她消失了。
她能去哪裡?
塞爾托裡烏斯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他又驚又怕,想要立馬找到她。
但是一無所獲,原來離開了蟲巣思維,離開了這根隐形的臍帶,他們根本留不下她。
不是莉莉亞離不開他們,而是他們離不開她。
他們舉步維艱,感到徹頭徹尾的無措。
蟲母寝宮已經被翻來覆去地找了好幾遍,他們一無所獲。
就在卡尼菲克斯準備離開,想要直接去找她時,尤安回來了。
他猩紅的複眼還混沌着,隻是機械地按照莉莉亞的指令,安全地回到主星。
這三個蟲族在看見他孤身一人時,就不得不接受她離開的事實了。
那把常伴塞爾托裡烏斯的長刀指向尚未恢複神志的蟲族少年,明明應該是指向敵人的武器,在此刻卻威脅着同族的生命。
“她在哪?”
“我隻問你,她在哪?”
他們都看見了,尤安的臉上是濕的。
這眼淚并不從他的眼中落下,這隻能是她的眼淚。
她自己選擇離開,卻還要哭。
尤安尚未恢複神志,塞爾托裡烏斯卻冷靜下來了,他換了種說法:“你還記得她的命令嗎?”
“沒有。”莉莉亞施加于他的那道命令終于失效了,在反應過來的瞬間,尤安就迫切地去回憶她。
可是沒有,蟲母的指令至高無上,他無法違背母親的意願。
不隻是他,哪怕當時是塞爾托裡烏斯,也無法阻攔一個想要離開的蟲母。
可他們這般強大,也許能夠再快一點,再快一點恢複神志,那樣就能留下她了。
阿拉裡克容不得他再次無謂地回憶掙紮了,他确實無法回憶其這段記憶,但是他們可以看見。
強悍的精神力迅速襲向他,尤安心裡明白,不做掙紮,隻是默默接受。
現在,比起莉莉亞利用他逃離的事實,他更擔心她的安危。
她被保護得很好,好到不清楚這個世界的殘酷,她是一個多麼脆弱的,容易受傷的媽媽。
如果沒有他們,她該怎樣活下去?
一直以來,都是他們供養着她,喂養她的欲望,滿足她的一切想象。
離開了他們,她又如何生存?
失去了媽媽,他們又如何生存?
*
尤安的記憶被層層鋪開,畫面模糊,莉莉亞又隻是躲在他的懷裡,讓他們看不清她的模樣。
可是她走得時候還在哭,那眼淚落在尤安身上,這個決意要離開的媽媽,一邊用手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一邊控制着她的孩子們。
在這一場逃離裡,莉莉亞竟然挾持自己的孩子,讓她的孩子背上放離母親的罪孽。
但是記憶隻有這些,越是後面越是模糊不清。現在,空闊的星際不再是蟲族唾手可得的戰利品,他們的蟲母離開了主星,抛棄了他們,孤身一人去尋找她想要的自由。
是誰帶壞了她,她到底看見了什麼,又聽見了什麼?
她多壞啊,走的時候什麼都沒帶走,他們為了哄她開心尋來的一切,就這樣靜靜躺在寝宮裡。
那些蟲侍甚至還清楚地記得,媽媽收到這些禮物時,眼睛亮亮的,笑着說自己很喜歡。
騙子,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騙子。
她根本不喜歡,如果喜歡的話,又怎麼會割舍下呢?
物是如此,人也一樣。
阿拉裡克發現,莉莉亞總喜歡捧着的光腦也沒有帶走。該說是一個聰明的媽媽嗎,知道光腦序列可以輕易定位。
為了躲開他們,已經到了需要她這樣費盡心思的地步。
這個從剛剛開始就沉默着的執政官拿起她留下的光腦,開始一條一條注意她的浏覽記錄。
但是被删得幹淨,什麼也不剩,送給她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現在還是什麼樣子。
除了背面有一道很淺很淺的劃痕,阿拉裡克還記得,這是因為莉莉亞太喜歡半靠在床上,舉着光腦玩,有時睡着了,手不穩,掉下來磕到了額頭,把她淚花都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