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香，你留在這裡幫他們，我去找老師。”乙骨憂太察覺到夏油傑的氣息忽然降低許多，心中大概猜測出是什麼情況了。

他還是不願讓五條悟背負手刃好友的罪名，作為一把刀的職責，就應當為主人擋去血漬與污迹。

可當他趕到現場的時候，之前那還鬧得惡語相向的兩人，此時已經安靜相依。

夏油傑的腦袋枕在對方的雙腿上，五條悟微微低頭，發絲遮住了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叫人看不清神明的情緒如何。

乙骨憂太站在樹下，卻遲遲未能上前，他看見五條悟的手放在夏油傑的胸膛上，即便相隔數米，他也将對方的話聽得清晰。

“真的不喜歡我了？”

夏油傑的深色外袍下滲出鮮紅血液，他笑了笑，又往外咳了些血挂在嘴角，語氣很輕也很無奈：“都這時候了，居然問這種蠢問題。神子，不繼續你正義的審判嗎？”

“既然早就讨厭我了，那天下午為什麼還要說愛我？”

夏油傑沉默片刻，回道：“因為你看起來很寂寞呀，太可憐了，明明這麼厲害，卻沒有人真心感謝你。”

“真的？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忍受了我這麼多年？”

“.....動手吧最強，我已毫無遺憾。”

五條悟的頭仍舊低垂，沒人會覺得他哀傷或是悲憐，有的隻是孤獨，就像乙骨憂太幼年第一次掀開那道珠簾，與他的瞳孔對視一般。

他好像一直被衆人擁簇，如同群星環繞的月亮，可細細看來，這一路上，隻有他一個人的腳步，少年伸手去碰，才發現不是月亮，隻是一塊生鏽的齒輪。

“嘴真硬，笨蛋。除了我，還有誰懂你呢。”五條悟囔囔着。

夏油傑沒有再回話，他的臉被滿是血污的發絲蓋住，看不清眼睛是睜是閉。

“我再說最後一次，跟我道歉，我就原諒你。”

夏油傑搖了搖頭，仍舊沒有說話。

“真的不要我了？”五條悟移開搭在夏油傑胸膛上的手，問道，“要讓我一個人？這麼過分？”

“那小子說得沒錯，他比我更适合你。少爺，跟他在一起後，應該不會再露出勉強的笑容了吧。”

“别再說違心話了，我知道，你愛我。”五條悟白淨的手指很有耐心的一點點分開夏油傑粘膩幾縷的發絲，逐漸露出對方的臉龐。

“我愛你。”五條悟說得小聲但鄭重。

乙骨憂太想，也許他這一生都不會再如此毫無保留的愛一個人，夏油傑的死亡也注定會帶走一部分的五條悟。

那自己呢？自己等到白發蒼蒼，有着跟老師同樣發色時，他能否願意施舍一句愛呢？

少年看見餘晖散盡，黃昏馬上要步入夜晚的狂歡，而關于天才們的愛情故事也要迎來結局。

“.....都到最後了，好歹說點詛咒我的話吧。”

“你希望我說什麼呢？”

夏油傑沉默了很久，五條悟也沒催促，兩人就這樣靜靜待着，好一會，夏油傑才睜開眼，輕聲道：“把我變成你的咒靈之類的，這樣我就哪裡也去不了，永遠都在你身邊。”

這次倒輪着五條悟緘默不語了，手上動作也沒停，繼續整理對方的發絲。

“隻要你想，就可以留下我。”

“......”

“你不需要我了嗎？”

五條悟說：“......是你不需要我了。”

“對不起。”

“我知道，沒關系，我明白你.....一切的苦衷。”

乙骨憂太看見夏油傑無聲的口型：最後吻我一次吧，悟。

五條悟停了下來，比嘴唇先一步吻上戀人的是眼淚。

夏油傑死了，乙骨憂太感知到那股曾令自己感到無比厭惡的氣息正緩慢消散，此後，再也無法出現。

他卻感到難以描述的哀傷，簡直快要将他壓垮。他意識到夏油傑将在五條悟的心中永遠占有一席之地，也許不會再談論，也不會被提起，可那個人就這樣靜靜的被五條悟的記憶收藏。

最寶貴的東西要放在最深處，那乙骨憂太想，關于夏油傑的一切，應當儲存在五條悟的記憶迷宮最上方。

直到神明的時間走到盡頭，才肯打開那扇門，取出寶匣抱在懷中，一同共赴來生。

乙骨憂太走近，在五條悟身旁蹲下，看着對方懷中僵冷的屍體，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理？”

五條悟摸了摸夏油傑的臉龐，對乙骨憂太說：“我要把他埋在這裡，你會舉報我嗎？”

乙骨憂太怔了一瞬，随即搖頭。

“乖孩子，真是抱歉讓你看見這種場面，去跟同伴們集合吧，我一會就來。”五條悟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乙骨憂太想說些什麼，可他問自己究竟想對五條悟說什麼，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他隻能重複最常說的那個字：“.....好。”

他站起來，看着五條悟抱着對方走去林中，他轉身走向另一邊，耳旁傳來五條悟的歎息：“再見啦，愚蠢的傑，我現在要走得比你更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