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碌碌——

立在桌子上的酒杯被随意推弄它的人徹底弄倒，裡面的酒水全部灑出，在燈光下盈盈閃着光澤。

推弄酒杯的人酒意醒了一點，目光仍然還有渙散，低頭看了看桌上的酒，随意拿手指點了點，指頭在其餘幹燥的地方劃出一道酒痕，移動間手上剛結的痂還有些疼。

突然有輕微的聲響靠近，引得盯着桌子發呆的人擡頭向着走廊盡頭看去。

聲音極細極輕，不屏聲認真聽完全分辨不出。

酒徹底醒了，賀子溫拿起星崖劍，眸光中閃着警惕，劍身出鞘已有一半，可以看見粼粼的劍刃。

等他徹底看清來人，他的氣才舒了一口，“三師弟，你這人走路怎麼跟貓一樣，收着爪子一點聲都沒有，我快被你吓死了。”

沈兆昭沒有解釋，他靠近桌子，一聲不響把賀子溫桌上倒掉的酒杯扶起。

“咱就是說，都在執劍峰了，沒必要走路這麼小心吧，你人沒到可以先知會我一聲，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賀子溫還在絮絮叨叨。

“大師姐還沒審完嗎？”沈兆昭輕挑了一下垂下看酒杯的鳳眼，輕飄飄地問了一句。

賀子溫打了個哈欠，“沒呢，就等你來了呗，你繼續審，師姐來守這個門，我回去睡大覺。”

話音剛落，裡面一個女子走出，正是剛剛聽到兩人對話出來的于可。

女子理了理袖口，“修仙之人豈需多眠。”

賀子溫也不惱，他站起來，腳步有些虛浮，臉上的笑意卻不減，笑呵呵地打馬虎眼：“我可不是你和三師弟，兩個修煉狂魔，我還是和咱們小師妹一樣吃吃喝喝玩玩樂樂最開心。”

“你——”于可有些生氣，聲音有些發顫，“徒有天賦卻不知上進。”

她說完卻小小歎了聲氣，不複剛才的暴怒：“算了，我又不是師父，我幹嘛替師父操這個心。”

與其讓賀子溫進金丹期，不如想想怎麼讓小師妹從煉氣到築基來得容易呢。

于可側身讓沈兆昭進屋内，自己持劍坐下，恨鐵不成鋼地對着醉醺醺的某人說：“你快滾回去睡，下此讓我再看到你守門還喝醉我一定讓師父狠狠責罰你。”

沈兆昭撣了撣袍邊不可見的灰塵，見坐下的于可已經開始閉目運氣修煉，收斂了神色，擡腿往裡面走。

屋内點了不少的蠟燭，光與影交織着，陰暗難辨，若是膽小的人進來定會直叫人心裡發毛。

一個俊美男子被綁在牆上，心口處血紅一片，鮮血不再流，猙獰着結了一半得痂。

看見來人，男子嘴角竟然噙上了一抹笑，“好久不見，你是來給我個了斷得嗎？”

沈兆昭随手将九轉寒光劍倚在一旁，就這樣靜靜地打量着男人，“真巧，我今天也跟一個人說了别來無恙。”

男人笑意更深，“那我們今天可真是心有靈犀。隻可惜所謂的别來無恙隻不過是一句——笑談。你看我現在的模樣，還有什麼無恙之說。”

笑着笑着，男人的體型逐漸縮小，終是又成了那隻瘦小的靈鳥，随着他一起變化的還有牆上的繩子，伸長一段捆住靈鳥細小的爪子。

“真是的……”男人聲音像是字字啼血，“我一直武力值低下的幻靈鳥竟然用得上這般高等級的捆獸法器，真是——。”

他的聲音低下來，補了一句，“可……笑……”

沈兆昭看着頹喪自嘲的幻靈鳥，突然想起幼時的場景，小小一隻幻靈鳥總是喜歡站在他肩頭瞎嚷嚷，“别看我體型比不上你們一族，但我也是人類修士鐘愛的靈獸呢，他們最近出了個什麼，叫啥捆獸繩的東西據說就是專門為我們做了改良。”

“邴谲，被捆住有什麼好的，現在自由自在不好嗎？”

幻靈鳥在沈兆昭未化形的毛茸茸的肩頭蹦了兩下，“話是這麼說，但既然專門為我們一族改進了說明是重視我們，等有一天我定要混入人族修仙者裡面去看看，你就在這裡混吃等死吧。”

“混吃等死有什麼不好的！我才不喜歡外面無聊的世界呢！”沈兆昭不服反駁。

“切，你就當你爹娘的乖乖少主寶寶吧，最好一輩子别長大，小昭昭少主。”

沒想到一别數載，早已物是人非，彼此都活成了這般模樣。

再相見，映入眼簾都是最不願成為的樣子。

沈兆昭收回自己的思緒，催動手中的靈力替幻靈鳥暫時解了捆獸繩，他的心中異常的平靜，平靜得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曾經有那麼一些瞬間他甯願自己的心跳顫動如鼓或者幹脆不再跳動，那樣是不是就不會感覺難過了。

自己太過平靜了，平靜到往往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都要一遍遍在心裡反問自己，是不是快要把仇恨遺忘了。

但他怎麼能忘，他這條為複仇而活的命怎麼能忘。

“說說你的計劃吧，邴谲。”

“你真的長大了，昭昭。”幻靈鳥重新變幻成人型，朝沈兆昭走過來。

沈兆昭揚起一個的淺淡笑容，被忽明忽暗的燭火稱托得愈發看不清情緒。

是啊，任誰經此一遭也該長大了。

……

黑暗中的幽藍光還在，化幽草也肯定還在，那道從秘境裡延伸出的金光卻早已不知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