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球好似流星劃過夜空，帶着期頤與光明，向着野獸的方向襲來。

在猛烈的光亮中，野獸發出一聲嘶吼，往桅杆的背面躲去。聲音屏蔽的狀态出乎意料地消失了。

那團火焰掉到了離桅杆不遠的地方，一個人影快速朝這邊奔來。

他舉起火把，想将它再次往上抛出。

夏起時連忙喝止:“停下，木暄雲！”

木暄雲停了下來，火把被他高高舉起，照亮了他緊張的神色。

跳動的火焰将光芒向夏起時的方向鋪開，連帶着刺痛了瑟縮的野獸。野獸再也忍不住強烈的焰光，掙紮着拔出卡在桅杆中的爪子，閃身躲進黑暗裡。

夏起時趁此機會趕忙爬下來，一把扯過木暄雲:“快走！往你來的方向。”

他看見火把支撐不了多久，迅速讓木暄雲帶他離開。

兩個人下到船艙裡，匆忙合上艙門。木暄雲将火把甩熄，氣息還未平複，拉着夏起時的手腕往通道裡走。

他的目标似乎很明确。夏起時随着他進入了一間堆滿貨物的艙室，這裡是他們之前工作過的地方。

兩人在角落的大箱子後面坐定，木暄雲立即檢查起夏起時的身體。

“沒事兒，沒有受傷。”夏起時做投降狀。

木暄雲瞪了他一眼，沉默地坐到一邊。

夏起時捏了捏他的肩膀，算是一點小小的安撫。

木暄雲做的一切夏起時都看在眼裡。木暄雲故意與薩利作對，吸引她的仇恨，雖然失敗了。

如今，不顧自身安危，特地趕來救他。明明離開了光照的範圍，木暄雲就宛如置身野獸的獵場中，但木暄雲沒有猶豫扔出了火把，并且還想扔第二次。

“你是怎麼打開艙門的？”夏起時輕聲問。

木暄雲沉默半晌，心裡雖堵着氣，還是回答道:“自從醒來發現你不見了後，我就一直在找辦法救你......幸好白衣服的跟着你走了一位，另一位對我監管也很松懈，我在他去上廁所的間隙逃了出來，然後趕緊把身上的黑衣服脫了。”

“你的衣服是？”木暄雲現在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衣服。

“我溜進了其他員工的更衣室，換上了這件衣服。”木暄雲冷笑一聲， “換上白衣服後，我和看守艙門的人打了聲招呼換下了他，船上的人隻看衣服顔色，真是諷刺。”

夏起時的腦海裡劃過一瞬木暄雲光着身子的樣子，他忍不住用手撫上額頭。

現在想這種事情幹嘛！

木暄雲注意到夏起時的動作，以為他感到難受，立即道：“怎麼了？頭疼？”

“沒有，真沒事。”夏起時連忙否決，臉色微赧。

貨艙光線幽暗，唯有走廊上透過來的暖光，從身後掃過夏起時的臉頰。淡淡的绯紅再添一筆絕色，陰影與光芒重重疊疊一齊在他臉上畫夕陽。

木暄雲拿開夏起時遮擋的手後，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張俊美的臉。他突然怔住了。

“暄雲。”夏起時輕喚了一聲。

木暄雲回過神，對上夏起時的目光，隻覺得臉上溫度驟升，着急忙慌轉移話題：“我......我找到了這個。”他想去拿口袋裡的東西，這才發現自己還握着夏起時的手，慌亂松開。這動作怎麼看都有點欲蓋彌彰，木暄雲咬了咬唇，決定裝傻。

他從褲子口袋裡抽出一張疊好的紙，僵硬地遞給夏起時：“我找到了員工守則。”

夏起時接過紙張，摸了摸鼻子。兩人各懷心思，都将剛才的小插曲當作沒有發生。

紙張展開，格式與最初夏起時他們看到的告示非常相似，标題被紅色的筆迹圈住。

【員工守則：】

【一、為保證船員分工明确，請務必穿着正确顔色的工作服。在船上的時候一定不要穿黑色的衣服。如果看到黑魚，請不要靠近，不要與其交流。如果發現黑魚進入了你所在的工作區，請迅速通報二副或白衣服的員工。】

【二、為保證船員的安全，船艙裡24小時亮燈，如果發現燈泡壞損，請迅速更換。夜晚禁止登上甲闆，禁止進入黑暗的艙室，務必保證自己處于光明中。】

【三、如果你不幸處在了黑暗環境中，并且發現周遭異常安靜，請盡快前往光明處或制造光源。務必保持警惕，留意身邊的氣味，如果聞到死魚的氣味，盡快向遠離氣味的方向跑！】

【四、遠行号不希望船員或乘客處于恐懼的氛圍裡，于是準備了黑魚。但黑魚數量有限，請不要浪費。】

【五、遇見黑魚，請不要幫助。】

“這才是真正的員工守則。”夏起時的聲音裡壓抑着憤怒。

他們一直被虛假的員工須知欺騙，而這份員工守則也不是寫給他們的。

夏起時和木暄雲，還有其他生活在底艙裡的人，不過是用來填塞貓肚子的黑魚。

看着這一條條守則，黑魚明白了，他們不是人，隻不過是物品罷了。

“你看這裡。”木暄雲指向其中一條規則。

第四條規則中，遠行号三個字被劃上一條紅線，下面留有一段話。

【虛僞！貓的誕生都是拜你所賜！】

【我們都是罪人，貓是他們帶給我們的懲罰】

【大海會吃人！】

“寫這段話的應該是普通的船員吧，他難道在為我們這些黑魚的犧牲哀悼？”木暄雲撇了撇嘴，低罵一句，“虛僞！”

夏起時不置可否，他更在意第一句話。貓的誕生都是拜你所賜，這個「你」指的是被劃線的遠行号嗎？

“應該指的是遠行号的管理層吧，比如傑夫船長。”木暄雲聽到夏起時的呢喃，發表意見。

夏起時點頭：“船長做了什麼，這個結果導緻了貓的誕生。”手指停在「罪人」兩字上，他繼續道，“或者說，船長帶領着船員們犯下了罪孽，貓作為懲罰登上了船。”

“那這個「他們」是誰？”木暄雲問。

夏起時擡起頭，他在記憶裡翻找有價值的信息。那頭野獸的身姿出現在腦海裡，數十條胳膊在月光下擺動，又像是在求救。

人死了。

貓成了。

我沒了。

“他們是受害者！”夏起時猛地轉向木暄雲，正色道，“遠行号上曾經有一場殺戮，也許是幫派鬥争，那些死去的人變成了貓，報複生還的人。”

“貓出現的時候，必須是黑暗的環境，意味着視覺消失。而貓靠近時，聽覺會被剝奪。所以隻能靠嗅覺來逃離貓。”這也是員工守則第三條的意思。

夏起時恍然大悟，「我沒了」不是簡單的我死了，而是感覺丢失，分不清自己存在與否！

大海會吃人。人心如深海。

木暄雲聽完，隻評價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