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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平生蒙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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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當然有啊,那年他為知己發聲,一時卷入朝臣黨争,陛下震怒,杖責阿深之後又罰禁足。待此事查清,葛太醫又送來湯方膏藥,望嘉王殿下莫再意氣用事。想想還是我給他塗的藥呢,結果他死性不改,照樣當着出頭鳥,說是情義,我看他是個傻子莽子。”

“呵呵,你說讓你想起了山莊裡的師兄?依你提起的黎師兄長相武功,他入了江湖,恐怕将來也是個叱咤風雲的後生,隻不過你父親與他不同多了。你父親那張面皮呀……任誰看了都想不到他竟會是個傻子。府上有些畫像,屆時你一看便知。”

“是啊……他怎麼會修練魔功呢?小珂,我曾經不與你說太多,便是因為我也不相信——我不相信他走火入魔,何況他從來不像走火入魔之人那般神智全失。但為什麼你們不能見他一面?小珂,我也一樣不能再見他一面,他……這是他……”

興許因為那到底是一場美夢,每到此時,謝意筠不再多說,光裡面容朦胧的母親轉過身,一定是微笑着看他,拉着他的手擡頭望去:“好啦,不說這些了,先來見見你妹妹——青瀾?瀾兒,你怎麼又在樹上?”

……

到了最後,聽過謝意筠口中的嘉王往事,謝明青笃定他的父親楚昱深武功一流,熱情慷慨,仁義為先,還是不知道嘉王究竟是何模樣。

四百多個暗不見天日的晝夜之後,藥浴結束,謝明青走出小屋,模模糊糊地望見海浪拍打礁石,隐隐約約地聽見仿佛遠在彼岸的水聲激蕩。他留在南海不知名的海邊養病,漸漸的,竟也開始記不清謝意筠的面容。

與親人一同流逝在記憶與歲月中的是北地的大雪、山上的梅花、莊裡的他們。

謝明青反反複複回憶往昔,絕不願意錯過一朝一夕,可他還是會忘。即便他曾經一牆之隔,聽見熟悉的聲音在镖局門外響起;即便他也在洛都的茶攤遙遙望見過一把重刀與一柄短劍,食肆前的那道背影忽地回頭,他壓低鬥笠,對玉霓說,走吧;即便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偶遇故人,擦肩而過,背道離去,他已經無法确定,這張硬朗英俊的面孔,究竟是不是當年與他日夜相伴,笑得明朗如日的黎師兄?

十年了,真相離他越來越近,卻也越來越遠。

他走遍北方,所有線索無一不指向天子腳下,可他仍然不明白父親得天獨厚,為何還要修練《九連環》?依舊不懂得《九連環》殘頁明明分布河山各處險地,父親未曾涉足,到底是誰給了他這一本魔功秘籍?殿上那人号稱與他知交情誼,緣何冷眼漠視這一切?

走火入魔之人本在鬼門關邊,想必嘉王早已死去。

而他謝明青,興許這一輩子都查不清父母的離世之謎,便如同他的真氣,興許服盡“五味帖”之後,照樣無法逆行内力,時日無多。

數年間,他五感大不如前,亦不再揮劍,手持區區一把玉箫竟也無人能敵,無人可以近身。是同為高手的父母帶給他的天賦?還是父親修練《九連環》留給他的懲罰?他無從分辨,隻覺荒誕可笑,何其可笑!

每當玉箫擦拭潔淨,謝明青撫摸箫身,便會學上一首新曲子——那些曲子隻有他自己喜歡聽。

謝君松說他吹得太用力,哪有歌樓裡的動聽;玉裳揮揮手,表示她耳朵分辨不出這些風雅雅不雅;玉霓向來是點點頭,隻說好聽,除此二字,别無其他;每逢年節,楚青瀾聽了更是撇撇嘴,太傷心!太令人傷心!兄長,我這有一本歡快譜子,《兩個黃鹂鳴翠柳》,你拿去!

他固執地繼續吹着那些隻有自己喜歡聽的曲子,便如此握着箫一直向前,走了許久、走了太遠,遠到也許他在等着哪一日斷崖重現腳下,忽然跌落粉身碎骨;也許他在等着哪一天抵達彼岸,倏爾撥雲見日,他不知道。

然而在此之前,謝明青先遇見一輪十五月圓。

黎風烨聽過他的曲子,也說未免令人傷心。是啊,既然如此,為什麼黎風烨依舊認定他是謝珂,堅持要他交出答案?

謝明青望着黎風烨的雙眼,十年了,十年太久了,久到他忘了太多,偏偏面前這人要他記得;久到他看着黎風烨神情變化的面孔、真真切切碰到黎風烨皺起的眉心,才能肯定過往并非他夢中編撰,而是确有其事;久到他開口,還是反駁。

他隻希望黎風烨早日離開,正如這十年間,“刀劍雙絕”的大名一遍又一遍,黎風烨本就有他自己的江湖,留給謝明青的,隻有恩仇而已。

但此時此刻起,青劍歸鞘回手,謝明青心中忽生後悔:他後悔為了查清十二樓、連家與皇帝關系,借黎風烨之手再上苦梅山,迫使連長洲不得不與他們同行;他後悔趁機尋找楚青瀾蹤迹、打聽殘頁、調查魔教大戰過往;《金縷曲》曲終,他最後悔松了口,與黎風烨相認。

勸君惜取少年時,明明少年之時再也不會重來,為什麼黎風烨遲遲念念不忘“謝珂”不放?

*

冷月墜下又升,為什麼黎風烨依然能夠說出“碧落黃泉,死生相随”?難道他便不怕黎當歸因此出事?

許多年前,謝明青也從來不相信謝意筠竟會就此死去,一場大雨之後,音訊杳無。他後悔,更怕黎風烨像他一樣後悔。

但他說碧落黃泉,死生相随。

謝明青哭笑不得,心想自己又一回弄巧成拙——是啊,是他重提舊時的嫁娶戲言;是他最明白黎師兄仗義,利用自己的假死,利用對方的心軟;是他聽見黎風烨的承諾,那一字又一字、一句又一句比天下最堅硬的寶石都頑固,比世間最可怕的刀劍都鋒利,竟然當真想過一霎那,也許他的确可以與他們一同回到北地,就這樣忙時操持镖局,閑時看花賞雪,如此度過餘生便令人心滿意足。

可是他不能。

他放不下仇恨,他回不到苦梅山避世不出,何況,即便他有心放棄,宮中殿上坐在龍椅上的那人,會放過他們麼?他看着黎風烨,再一次撒下彌天大謊,一個他希望能夠實現、卻隻存在他夢裡的未來。

到了最後,依舊是他私心太重、是他太自私,終究沒能讓黎風烨離開,甚至徹徹底底将他拉進局中,死生同命。

他心存最後一丁點僥幸,騙來騙去,也騙他自己,說,這也許是個更好的結局。

謝明青舉起玉箫,眼前殘月又現。

*

距離嘉王死訊傳來已久。正是三月初一夜,岸邊楊柳青青,細枝低垂入水拂波。

夜色中,兩人依偎,黑衣人沉默,白衣客對月凝望,悲切凄苦的箫聲徐徐飄蕩。

黎風烨越聽越是心底感傷,抱着謝明青一言不發,直至曲終,他才輕輕問:“阿珂,這回是哪首曲子?”

“梁甫吟。”謝明青答。

箫聲遠去,直教人落淚的哀曲似乎尚在耳畔。話罷,他轉頭凝望水面,俯身取酒,連連傾灑,“孩兒不孝,身無長物,隻得以此祭英烈,願聊慰父親在天之靈。”

黎風烨松手,撈起另一壇陳釀,酒澆塊壘,悼念亡者。

清液流淌,兩人彎腰叩首,與此同時,大風忽起,飄飄柳絮飛揚,白蒙蒙刮過眼鼻,仿佛天降大雪,舉目蒼蒼。

(卷三:芳容不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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