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慎——我家小青梅,他沒念叨我嗎?”虞望裝作一副随口問問的樣子,其實心裡在意得要死,要是文慎這麼多年都不想他,他能一頭撞死在将軍府大門,讓文慎給他收屍。
“你說文道衡啊。”林鶴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難以言喻,“他……已經很久不和我們來往了。”
“什麼?”虞望收緊缰繩。
“人家現在是清流領袖,看不得我們這些宵小之輩,隔三差五就要參我們一本呢。”提起文慎,林鶴便忍不住多說幾句,“而且他也早就不住你府上了,六年前一中狀元就搬出去另立門戶,簡直跟那什麼似的……”
“喂,飯可以亂吃話别亂說。”虞望臉色變得不大好看。
“知道你打小就愛護着他,但我也是真不知道他有什麼好。文道衡隻用六年時間便從狀元郎做到位極人臣,除了江南文氏的扶持,難道還能少了虞老夫人的打點?你們一家人倒是真心對他了,他呢?這兩年他主張新政,扶持寒門削弱世族,首當其沖的就是虞家,你家的封地都削了不少,說句你不愛聽的,你要是真在前線出了什麼事,我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他。”
“可閉上你那烏鴉嘴吧。”虞望心裡隐隐有些不安,倒不是心疼那點封地,而是不大确定八年會不會讓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
他想快點見到文慎,他想知道他現在長什麼樣子,和八年前有什麼不同。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從三歲到十五歲,整整十二年時間,他們形影不離,情同手足,虞望發誓這世界上不會有人比他更了解文慎,他性格雖然冷了些,但絕對做不出背叛他的事來。
可林鶴卻說得如此信誓旦旦,仿佛确有其事。這些年從家中傳來的信件,也确實沒有文慎的字迹。
虞望心不在焉,策馬行至長信宮道,翻身下馬時衣擺折出深深的褶皺。他甚至無心觀察皇帝忌憚的神色,隻想着快點領旨回府,親自問清楚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
禦史和王公大臣滔滔不絕地說着什麼,虞望心裡煩躁,腦袋裡想着别的事,隻想快點結束。直到一個陌生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绛色官袍昭示着此人非同尋常的官階,絕非普通的傳旨太監,而是朝中的一品大臣。擡頭看去,腰間佩戴的月環梅枝青玉如此熟悉。
虞望怔怔地擡眸望過去,那人并不看向他,隻是徐徐展開聖旨,聲音清冷如碎玉:“奉天承運皇帝,制曰:綏甯侯世子虞望,算無遺策,舉無費功,褆躬淳厚,垂訓端嚴,大破匈奴,收複失地。業可開先式穀,乃宣猷之本,澤堪啟後,贻謀裕作政之方。茲增良田千畝,加封鎮北侯,準入黃金台,子孫後代承襲萬世榮光。欽此。”
“阿慎!”虞望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低地喚他。
“虞将軍,領旨罷。”
文慎變了。
變了很多。
他從小就生得漂亮,小時候像個粉雕玉琢的團子,少年時則出落得極為清俊,如今又長高了不少,身形颀長,眉眼如畫,骨相深邃,一派書中描摹的江南美人的模樣,隻是那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空白得吓人。
虞望愣在原地,一瞬間兒時種種如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過,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居然是他的寶貝阿慎,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讓那麼溫柔體貼的一個人變得如此冷漠?
“虞将軍,領旨。”
“……臣虞望,謝陛下恩典。”
虞望在文慎面前緩緩跪下,聖旨交到虞望手上時,虞望還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直到那人攏在袖中的的小指似是不經意間勾過他的指尖,虞望渾身一凜,試探着擡眸望去,卻正對上文慎輕眨的桃花眼。
像蝴蝶扇動翅膀掀起的風,很輕微地,隻是那麼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