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差點笑場,唯唯諾諾地松開了揪着弟弟領子的手:“嗯,不打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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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飯,媽媽跟弟弟都睡下了,趁着夜深人靜,江海和夏雲霄坐在門口的石頭上納涼。
夜空澄澈,月光搖曳着樹影,投下婆娑迷離的光暈。
江海随手拿了根樹枝在地上劃拉,嘟囔道:“你怎麼跟江河那麼說啊?搞得我像個——”他沒再說下去。
夏雲霄噗嗤一笑,撞了下他肩膀:“妻管嚴?”
江海一時甜得忘了顧面子,笑着點了頭。
夏雲霄嘟嘟嘴,逗他道:“因為那本《時空玄學》,你值得那麼生氣?要是不跟你回家呀,我還不知道你還有脾氣這麼差的一面。”
“哎,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江海撓頭,憨笑了一下,“可能有點怕你會走——萬一撕掉一頁真的回到三年前,或者是你會穿越回十年後,回到你來的那個世界呢?你今天說你害怕,其實我也很害怕,怕你離開我,以任何方式。”
夏雲霄心口像被溫水泡過的棉花糖,軟塌塌地化開,他突然幽幽地問:“那你現在更喜歡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江海後頸瞬間繃緊,他定定地盯着地面上的樹影,喉結滾了滾:“其實你除了多知道一些未來的事情之外,連睡覺的樣子都沒有區别。”
江海特指的是他閉着眼睛躺在枕頭上,白皙的一點點臉頰肉被擠出來,讓人心快化了的感覺。
夏雲霄顯然很滿意這個答案,江海蓋章認可了他并沒有變得面目全非:隻要褪下那層殼,他就還是夏天。
“真沒啦?”
“非要說的話,”江海又想了想,笑着說,“…變得聰明了一點點吧。”
“還有呢?”夏雲霄嬌嗔地問,特意往他跟前湊。
“…厲害了一點點。”
“什麼叫厲害?”他歪頭湊得更近。
“就是沒有以前那種…善良到很好欺負的感覺。”
江海也不确定自己說的是否是男友想聽的,他咽了咽口水,忽然覺得自己像被蛇妖盯上的書生,腰被逼得向後彎,已經快要傾斜着倚在牆邊。
夏雲霄壓住人手腕,發絲垂在對方眼皮上晃:"那到底更喜歡哪個我?"
江海的大腦飛速運轉,最後靈機一動道:“現在的我最喜歡現在的你。”
夏雲霄明明心裡樂開了花,可還是撇撇嘴,推搡江海一把:“油嘴滑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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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江海家呆了快一周,家裡風平浪靜,夏雲霄跟媽媽和弟弟相處得還不錯。
啟程回長圳之前,他特意讓小柴去出租屋門口看了一眼,那坨腐肉已經被收走了,淌出來的血水也都被擦掉,走廊的地面比走之前還幹淨。
夏雲霄放了心,應該是千秋集團的人看威脅見效,不打算繼續難為他們了。
回到長圳,江海不敢耽擱,趕緊去找新的房子,而夏雲霄自己去見彭益坤,順便修車。
車送去修理廠定損,休息室裡,夏雲霄跟彭益坤握手:“您好。”
彭益坤今天比撞車那天更加憔悴,胳膊上戴着一個黑袖套,應該是戴的孝。他邊握手邊說:“謝謝你們,哎呀,撞車那天我父親病危,我實在是太急了,謝謝包容。”
“您太客氣了。”
“這是你朋友的車嗎?”彭益坤大概是想起來,那天開車的好像是另一個人。
“車主寫的是我的名字。”
“哦,那就好。”
圍繞着車跟長圳惱人的大雨天氣,他們寒暄了幾句,夏雲霄覺得氛圍到了,便裝作不經意地切入正題:“冒昧地問您,您是作家鵬白嗎?”
他今天穿得很休閑,裝作個乖學生的樣子,以便表演忠實的書蟲。
彭益坤一愣,有些驚喜地笑了:“你怎麼知道?”
中年人好像突然被點燃一樣,眼裡的期待止不住地往外溢,希望他能立刻說出他的小說名字,夏雲霄忽然感到一陣悲涼,原來風光無限的彭導,也曾經落魄到見到一個讀者,就喜形于色的程度。
“您的微信名和筆名是一樣的,”夏雲霄抿了一口咖啡,很笃定地說,“我看過您的《長風幾萬裡》。”
“真的嗎?”中年人有些受寵若驚,他又越過桌子,用力跟夏雲霄握了握手,眼中閃爍着喜色,“我那三本書,一共就印了不到一萬本,竟然能碰得上讀者。”
“您寫得很好,我印象很深刻。”夏雲霄笑道。
其實十年後,彭益坤的這三本書再版了好幾次,尤其是改編成劇的《長風幾萬裡》,都登上了暢銷書排行榜。
彭益坤充滿感激地點了點頭,他沒有歎氣,但夏雲霄知道,他滿心都是“可惜沒人看”五個字。
“您還在創作下一本書嗎?”夏雲霄調動起全部的演技,回想着自己的粉絲看自己時的那種眼神,再裝作“鵬白”的死忠粉,“我很期待。”
彭益坤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眉毛一皺,一時有些語塞。
“對不起,冒昧了。”
“哦,沒有沒有,”彭益坤擺擺手,他其實是被這份“期待”給吓到了,他怕慘淡的現狀辜負對面這位年輕人的“期待”,“我現在在給微信公衆号寫稿子,不過沒有用鵬白這個筆名,都是些不值一提的文章。”
“那小說呢?”夏雲霄熱情飽滿地和他對視着。
“哎,長篇小說的話,不怕你笑話,銷量太少,出版社已經不肯給我印了,”彭益坤幹巴巴地笑,他又欣慰又難過,這世上有欣賞他的讀者,但他沒靈感也罷、沒動力也罷,總之拿不出更好的作品了。
他望着窗外,自嘲道:“而且,我最近沒有什麼好的題材,江郎才盡喽。”
夏雲霄假裝思忖了片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推了推眼鏡:
“您有沒有關注過,最近百鴿籠城中村的拆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