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川是制片人,按理說應該比彭導圓滑,可他們倆偏偏反着來,彭益坤足夠老練圓融,而袁川私下裡的酸腐學究習氣更濃,尤其對待資方之外的演員、助理,更是絲毫不會敷衍。
他露骨的調侃,讓片場的氛圍一時有些沉默,最後彭益坤打圓場道:
“小夏想得沒錯,但是袁制片說得也對,發乎情止乎禮。”
“嗯,”夏天知道袁川向來看不上他,也懶得和人多申辯,他拿過助理遞來的毛巾,擦掉嘴角殘留的雨水,沒再做聲。
下一條是羅将言的特寫,江海仍然坐在原位幫他搭戲。
夏天原本在補妝,一轉頭撞上江海深情又悲恸的眼神,瞬間被暗流湧動的情緒帶回戲裡。
{{{
兩人遙相對望,咫尺天涯,恐懼和不舍啃噬着羅将言年輕的心。
“铮哥…”小羅哭得帶喘,通紅的眼眶加上清隽的輪廓,顯得整個人薄如脆弱的紙,緊接着深深抽了一口氣,目光慢慢變得堅韌。
}}}
收工之前,夏天哭得眼球刺痛,整個眼周連着太陽穴都有些發麻。
開機的這幾天,為了避嫌,江海和夏天一個從影棚的大門走,一個從後門走,也從來沒坐過同一輛車回酒店。
每次熬個大夜、淩晨收工,夏天出門時,仍能看見有粉絲蹲在影棚外守着他。她們手裡舉着手幅和寫了字的信封,他總是很耐心地照單全收,然後再上車。
各式各樣的手機鏡頭,像向日葵一樣追着他轉,一聲聲喊着:
“雲霄!”
“哥哥辛苦啦!”
“早點休息啊!”
“拜拜~晚安。”夏天笑盈盈朝窗外揮着手,依依不舍地關上車窗。
夏天對這一切還有些新鮮感,回酒店的車上,他經常會打開手機搜搜自己,比如今天拍了哭戲,大概很快就會有粉絲把圖發到廣場上,又是心疼又是憐愛地品評一番。
結果一刷新,看到了昨天晚上的醉酒戲路透——小巷鏡頭是外景拍的,被趴房頂上的代拍全須全尾地發了出來。
照片特别清晰,他的臉貼在江海肩窩處,睫毛半濕,眼神迷離,江海雙手穩穩托着他膝彎,
往常有宣傳和輿情時,除了粉絲沖鋒之外,公司也會幫忙下水軍控評,可是這次夏天完全沒聽胡雨的話、跟胡奎徹底決裂之後,公司就不再幫着他兜底了。
這年頭的互聯網戾氣很重,沒了水軍粉飾太平,廣場上飄着不少嘴毒的路人發言:
【@:這個妝造,唇紅齒白真的好誘受,懷疑化妝師裡有夏雲霄嬷。
@:不是說内娛男星一輩子隻有一次賣腐機會嗎?老嚣都賣了多少次了?
@:男搭子進局子,女搭子去世,總得允許人家三婚吧。
@:所以夏雲霄這是要解約了?這個戲的資本跟千秋都毫無關系了。
@:被金主玩膩甩了吧、
@:霄霄誰也沒惹,怎麼天天被造黃謠?
@:太争氣了呗,《奉天故人》可是彭益坤親自主筆的大戲,他們主子演不上才在這裡叫吧。】
這種東西看多了,夏天的心情也就不再跟着惡評波瀾起伏,而是想着,得用更好的作品來堵住悠悠衆口。
這麼說,還得再揣摩一下明天的戲份,夏天伸手一摸平時放劇本的座位,發現皮質座椅上空空如也。
“小吳,我今天忘拿劇本了吧?”
吳明一下驚覺,從副駕駛回過頭來:“诶呦,對不起夏老師,我沒注意。”
“沒事,每天都是我自己拿着,沒注意也正常。”夏天笑道。
“那你先回去休息,我一會取了給你送回房間?”吳明問。
夏天看了眼表:“也沒走出來幾分鐘,一塊回去吧。對了師傅,别讓她們看到我回來了,還要在那多蹲好一會,咱們把車開到後門吧。”
-
他和小吳一起去休息區取劇本,此時影棚裡的燈幾乎都滅了,隻有監視器所在的帳篷裡還有動靜,那是平時彭導坐的地方。
夏天不假思索地靠近,想看看導演是不是還在工作,沒成想聽見了袁川那股熟悉的京腔:
“我還以為你這小夏老師是走體驗派路子的呢,結果诶呦嚯,哭得像拍MV似的。難怪人家能當流量,天可憐見兒的,太知道自己那張臉什麼表情最漂亮了。”
緊接着是彭益坤的聲音,帶着溫和的笑意:“老袁,你得放下刻闆印象,我是真覺得夏雲霄演得不錯。”
“我也覺得不錯啊,這不是誇他呢嗎?”單聽袁川語氣,也聽得出不是單純的誇,而是酸溜溜的諷刺,“關鍵得看跟誰搭戲啊,就這兩位那副膩歪得粘牙的樣子,還不得把那些男女cp全都比下去啊?”
其他人發出促狹的笑。
夏天手上攥着劇本,難受得渾身像是有蟲子在爬。
吳明也聽到了,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再聽下去了,但雙腿像被釘在原地,沒能邁動步子。
他想起研讨會那一回,也是在黑暗裡聽到别人議論他,話語的沖擊力和文字是截然不同的,能感受到具體的人、像嚼過的口香糖一樣、具體的輕蔑。
當時他的恨和委屈都很簡單,就是想拉個橫幅,上書“我不是夏雲霄、你們别再冤枉我了”,然後兜上帽子口罩,從此跟那些醜聞一刀兩斷;可在胡奎的淫威下逃脫之後,他又有了另一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