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有人問謝許怎麼沒噎回去?
謝許手托下巴回憶了下,說:“我想過噎回去,但……我怕那個二傻子真幹得出來。”
二傻子湊上前,問:“幹得出什麼來?”
謝許:“随地大小便。”
“……”
推開陳舊的大門,謝許領着雲也一路朝後院走去,繞過棚搭的小廚房,就是衛生間。
雖然是借口,隻是到了門口,雲也隻好假模假樣的上了趟衛生間。
謝許站在小廚房門口等他,昏暗的壁燈,光線幽幽,落在她滿腹心事的眼底,惶惶而過。
“阿許,爸爸知道你想去英國,也知道你想跟雲也在同一個城市念書,可是……爸爸有爸爸的顧慮,你可不可以為了爸爸委屈一次?咱先去莫斯科好不好?反正你也拿到了柴院的錄取通知書,咱先去莫斯科上學,等以後有機會了,你可以考英國那邊的研究生……”
謝許深知自己拒絕不了父親的懇求,但又不想失約雲也,所以提出要把她去莫斯科留學一事告訴雲也,卻被謝雁天阻止了:“不能告訴雲也,也不能告訴任何人你去了莫斯科讀書。”
“為什麼?”謝許不解,她隻是去讀書,又不是去逃難。
“因為爸爸不忍心你受到任何傷害。”
那個時候的謝許還不太懂父親那句話的意思,直到她和母親飛去了莫斯科,辦好了入學手續,短短半月,國内就傳來一個噩耗。
她的父親在工地解決工人罷工問題時,意外身故了。
那天,母親抱着她痛哭了一整晚。
自那日後,國内的新聞像是炸開了一樣,有多少房子因為香榭破産而無法正常交付就有多少人指着謝雁天的遺像破口大罵,甚至還有媒體打聽到她們母女倆去了英國,特地橫跨大西洋進行了地毯式搜索,就隻是為了找出她們,為廣大業主洩憤。
那個時候的謝許才真正的明白當初父親的良苦用心和深謀遠慮,後來母親告訴她:“如果你爸爸沒有發生那個意外,等他把香榭徹底安頓好,他也會先去英國待一陣子。因為他不希望我和你的生活被香榭影響,更擔心我們會因為香榭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從而受到莫須有的傷害。”
謝許時常思考,父親是否真的罪孽深重,而她和母親又是否該被千夫所指。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她甚至不知道父親又做錯了什麼,她隻知道父親為了保住香榭在建中的項目,殚精竭慮,傾其所有。
他明明可以抛下香榭和國内的一切跟她和母親一起來莫斯科……
可父親卻說:“我得把香榭托付到一個值得我信任的人的手裡,否則,爸爸無顔面對那些用了三代人積蓄買房子的百姓。阿許,他們買的不是房子,而是一個家呀。”
為了守住千萬萬人的家,她失去了父親。
在那一片片罵聲中,謝許真的想不透父親究竟做錯了什麼,是不該發現施工隊未按約定的施工标準進行施工還是不該叫停有安全隐患的香榭麗舍這個項目?如果當初父親沒有叫停香榭麗舍這個項目,就不會引發後續大量的合同違約糾紛,更不會因為退還購房預付款和賠償違約損失讓香榭集團陷入資金鍊危機……
每每面對以淚洗面的母親,深深的無力感總是湧上心頭,有好幾次她都想撥通雲也的電話,卻又怕他沖動行事,打亂父親和雲深的謀劃。
随着時間的流逝,進入破産清算的香榭已被華峰收購,建築工地陸續步入複工階段,千萬戶業主舉杯同慶,在華峰“保交樓”的浪潮下,民衆終于放下了對香榭的怨恨,對謝雁天的咒罵,以及對謝家母女的深挖。
時間真的可以撫平一切。
就在謝許歡欣鼓舞準備飛去英國找雲也的時候,許南鶴病了。
生活時常像個魔鬼,随時在蹉跎她僅存的那點耐心和韌勁。
她尚不滿二十,在不知所措的年齡,卻經曆了生老病死中的三大磨煉。
她不過大二,卻要為了母親巨額的醫藥費焚膏繼晷。
那天,她坐在醫院門外的長椅上,啃着大列巴,看着晴空萬裡,在想這個時候的雲也會在做什麼。會不會和往常一樣,一上課就趴在桌子上睡到不省人事,又或者一下課就飛奔到籃球館打籃球,又或許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夢想,成為了一個職業籃球運動員……
那樣想着,謝許又一次沒忍住點開搜索引擎,去搜跟雲也相關的資訊。
卻發現,空空如也。
他會不會和她一樣,在英國用着英文名?
她特别想特别想聽一聽雲也的聲音,在她快要熬不下去的時候,她有試着給雲也打過一次電話,卻沒人接。
等他回撥過來的時候,她卻失了勇氣。
盯着手機屏幕上雲也那兩個字,謝許忽然笑了起來,除了眼底有些濕,沒有任何一絲破綻。
因為她知道他們回不去了……
他還是華峰集團的二少爺,風流倜傥,張揚恣意。
而她,是丢了王冠的公主,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那日之後,謝許換了個手機号。
大概是因為做賊心虛吧。
後來想想又覺得自己聰明的有些過分,誰又會因為一通莫名其妙的境外電話而心生疑慮呢。
總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撥通雲也的手機,直到許南鶴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