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許南鶴,雲也恍然一怔,錯愕的去看謝許那張被月色鍍上一層幽冷的側臉,眉頭緊蹙。
“謝伯母她……”遲疑着,他還是把那句話問出口,隻是喉嚨有些發緊,“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過了很久,謝許才把拄在車窗的手收了回來,升上車窗,密閉的車廂瞬間安靜了不少。然後,雲也聽見她說:“她也回來了。”
說完,她垂下了雙眼,安靜了片刻。
雲也瞥了眼副駕的謝許,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發幹,可他明明就沒有喝酒。
像是想起什麼,謝許突然擡起眼朝雲也看了過來,唇角輕輕彎了下:“我好像忘了告訴你,我媽媽去世了,在三年前,我碩士畢業那年,癌症走的。”
在雲也聽見“我媽媽去世”的那幾個字眼時,臉色驟然一變,緊接着靠邊停車,然後朝她看了過來。他隐約有猜到,也做好了迎接真相的心理準備,甚至想好了安慰她的話……
讓他毫無準備的是,她居然笑着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雲也眉頭緊皺,因為唇部用力,連帶下巴的線條也跟着緊繃淩厲。看着臉上始終挂着淡淡笑意故作輕松的謝許,心頭像紮了根針,算不得疼,隻是有一種感覺伴着呼吸,此起彼伏。
“幹嘛這副表情,你第一次送我回孤兒院的那晚我不是說了嗎,除了年齡,我都符合……”孤兒的判定條件。
雲也蓦然低吼一聲将她打斷:“謝許!”
謝許卻不以為然:“三年了,我早就習慣了。”
這八年,她在莫斯科究竟吃了多少苦,以至于她會說出這種心灰意冷的話來?
習慣?
雲也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了起來。
她究竟知不知道她習慣的東西是什麼?她為什麼要去習慣?憑什麼要習慣?
謝許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我的一種淩遲。是因為我沒有早三年把你找到,所以你故意這樣懲罰我嗎?
那一刻,雲也仿佛感覺到有人在挖他的心。
他可以向生活跪地求饒,可以狼狽,可以憋屈,可以不甘。
但是,他的公主殿下不可以。
因為,他不允許。
伸手摁掉她的安全帶,将她扯入懷,安慰的話就在嘴邊,他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仿佛不管他說什麼,都顯得蒼白。
可不說什麼,他又怕她一個人獨自難受。
他甚至可以想象當年許南鶴去世的時候,她是如何一個人默默蜷在角落獨自流淚的。就如那年,他媽媽去世的時候……如果沒有雲深日夜不眠的陪在他的身邊,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讓心髒重新跳起來。
“公主殿下,你可否習慣身邊有一個我呢?”那話,雲也問的很輕,大概是因為他實在底氣不足吧。
謝許微微一滞。
可以嗎?
她不斷的在心裡反複問自己——她真的可以習慣身邊有一個雲也嗎?
可是雲也,我真的害怕。
就像那年父親和母親要離婚一樣……
就像那年父親去世一樣……
就像那年母親去世一樣……
她一遍遍的習慣,又一遍遍的絕望。後來,她開始習慣一個人的生活……
整整三年,她也做到了。
現在雲也卻說,可否習慣身邊有一個他。
或許,真的可以吧。
因為那是雲也啊。
一個說可以主宰自己未來是否會有她的雲也。
這樣的雲也,又讓她該怎麼拒絕呢。
在黑暗裡掙紮太久的心髒,是拒絕不了光的誘惑的。
而雲也,是那束光。
那束她拒絕不了的光。
就像是那年,她因為接受不了父母離婚而偷偷蹲在樓梯轉角哭泣,身後忽然傳來少年低沉的嗓音——
“我說,你擋着路了。”
話音剛落,泣下沾襟的謝許哭的更是大聲了起來。
雲也挖了挖受到重擊的耳朵,單手将她從角落拎了起來。
眼垂了下來,看見的竟是梨花帶雨的一張臉。
她淚眼汪汪地瞅着他,滿臉哀怨凄婉。
那是雲也第一次知道憐香惜玉這四個字怎麼寫。